王翠花的信很简单,妇联办公室一切都挺好,她妹妹也考上了大学了,她爸妈高兴坏了。
李群英说,她们杂志的名字终于定下来了,叫做《燕京文艺》,下星期复刊,并面向全国作者征稿,有稿费,千字3块-30。当然这个千字30是针对名家的,新人一般是千字3块。李群英郑重地向宋知南约稿。不过她们现在没有样刊,一切都是摸索着来,她让宋知南自由发挥。
朋友有约,自然得应。
宋知南先给李群英回信,告诉她,自己会给她寄三篇稿子,能留用的就留用,如果不适合她们杂志的风格,请她帮忙投稿给《燕京文学》、《九月》、《大众文学》这类杂志。她现在处在广撒网阶段,每个杂志都试试。
宋知南铺开稿纸准备写作。
这个时期流行的是伤痕文学,以刘姓作家的《班主任》为开端。大家在十年运动中受的受害都拿出来说说写写,大家都呼唤解放,有人呼唤救救受骗的红小兵,有人呼唤救救知识份子,有人说要救救知青。
宋知南准备呼唤救救妇女。
先来一篇探讨扭曲的母女关系的小说《母爱如洪水》,母亲以李玉华和梅小玲的妈为原型,写了她们如何在父权夫权的压迫和洗脑下,主动或被动的戕害自己的女儿,她们身为女性却不爱女儿,一心帮衬儿子,利用女儿重感情的特点对她敲骨吸髓,从精神到身体,从现在到未来,全方便地盘剥女儿,名义上还叫我都是为了你好。
骂完母亲,也不能少了父亲,《父爱如火山》,大家常常称赞,父爱如山,但是身为女儿感受到的是父亲在家里一动不动安如山,父亲像大山一样压迫着女儿的精神,父亲的脾气像火山一样,时不时地爆发一场,弄得周围寸草不生。这些父亲本质上就是个巨婴,从来没有长大过,他们只爱自己,根本不知父爱为何物,没有爱,却假装自己有,没事就搁那儿自我感动,自我吹捧。
第三篇的主题依旧是救救妇女,名字就叫做《他的家,她的冢》,以今年的高考为主题,写女同志报名被阻拦,考试被阻拦,好容易考上了却被截留通知书。
很多父母为了儿子上学,可以砸锅卖铁;轮到女儿上学,一只碗都不舍得砸不说,还拼命阻拦女儿上进,就想多吸血多占便宜。
家是耀祖光宗们的家,却是招弟盼弟们的冢。
他的家,她的冢。
家和冢,长得那么像,一个通往天堂,一个通向地狱。
第131章
正式开学后, 中文系又办了一次更正式的迎新晚会,中文系的各位老师和系主任也登台亮相。
宋知南自然也看到了钟纪文主任, 宋知南在心里给他标注钟120,以后有机会还是得杠他。
教《外国文学》的是胡湘南老师,她三十七八岁,学贯中西,素养极高,气质极佳,课讲得特别生动,听说别的系,有几个女同学暗暗视她为榜样。
教《现代汉语》的是李明达老师,五十来岁,不苟言笑, 治学严谨。
教《现代文学》和《当代文学》的是钱仪老师, 听说这人讲课喜欢照本宣科。
教《古代汉语》的是吕会琴教授, 她年纪较大,已经六十岁了。
她还没上开始上课, 大家已经开始畏惧她了, 一是这门课很难,二是大家都听说这老师要求非常严格,性格有些古板。
另外就是一些选修课的老师,如《杜甫研究》、《新诗研究》之类的。
由于他们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今年高考又是匆忙开始,学校还没做好充分的准备,就出现了一些乱况。
比如有些课连系统的教材都没有, 有的课教材是油印的,还有全靠老师自己发挥, 有的老师一边上课一边编写教材。
好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困难都阻挡不了同学们的学习热情。不管老师讲得好不好,大家都尽量认真听课,认真做笔记,课后还积极提问和讨论。
周二上午第一节课是钱仪老师的,他把两门课合在一起串着讲。
钱仪平常都是照本宣科,今天这课堂是个例外,他个人的表达欲突然间就来了。
“民国时期的这些女作家,庐隐是一个感性的悲观主义者;石评梅为情所伤,最后又死于情伤;萧红有独特风格,但身上充满了女文艺青年的弱点和局限,她短暂的一生很悲惨。
张爱玲倒是很有才华,可惜她格局太小,所有作品只局限于男女问题、家庭问题,跟简奥斯丁犯了同样的错误,那就是喜欢在三寸象牙上微雕写作。须知这世界辽阔得很。
所以同学们,对于这些女作家的作品要选择着读,批判着读。
女同学更要注意,你们天性中本来就有感性天真的一面,不要沉溺于这些女作家的小情小爱,要多读一些男作家写的书,他们格局宏大,气势开阔,能冲淡你们与生俱来的狭隘和局限。”
大家起初认真听讲,有的人还记笔记,但女同学听着听着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大部分男同学没听出不对劲,他们反而认为老师说得对。
宋知南举手示意,钱仪怔了一下,停下来问道:“宋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
宋知南站起来,高声说道:“钱老师,我不赞同你的说法。你对这些女作家的评价充满着自以为是和居高临下,让人非常不适。
萧红张爱玲的小说揭示了那个时代女性的困境和悲剧,充满着对人性的诘问和探寻,怎么就不叫大格局了?难道只有家国天下,战争场面才叫大格局?这个大格局又是谁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