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时间的灰度(107)
再从厕所里出来,她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那么狼狈。
沈肆的脸色也变了,他想起预言师最后讲的故事。再也坐不住了,嚯啦一下站起来,立在徐知宜面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把手指搭上了她的脉搏:“你还在嗑药?”
“我没有——”她辩解。
“少糊弄我。你每次吃了兴奋剂,就会呕吐、心跳加快。”他的脸色一沉,像风暴前的阴云,酝酿着疾风暴雨:“徐知宜,你是不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这半年来,我每天晚上给你听录音、陪你聊天,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你能够戒掉药瘾吗?你这样自寻死路,没人能救得了你……”
“我没吃药。”徐知宜忍着恶心反驳:“可能只是吃坏了肚子。”
“算了,你自己的命,自己都不在乎……你就继续在作死的道路上狂奔吧!”沈肆扔下一句狠话,拽起徐知宜的手臂,将她硬拖上车,开回学校。
一路上,徐知宜为了控制住自己不吐在沈肆的车上,不敢开腔说一句话。
而沈肆更是一直板着脸,沉默到底。
末了,她只能悻悻下车,返回宿舍。
她知道沈肆关心自己,可是他这种粗暴的态度,令她恼怒。
从未有人,这样质疑过她的诚信。
可是,她仍然放不下他——
一进了房间门,她就跑到窗口,看见沈肆的车还停在下面,直到她开了书桌上的台灯,他的车才缓缓开走。
她心里刚刚一松,又忍不住冲进卫生间狂吐……
不知是不是吐多了,她只觉口渴异常,喉咙里火烧火燎,整个人晚上都在马桶上度过,不是呕吐,就是腹泻,渐渐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半夜时,她整个人都虚脱了,不得不从卫生间的地板上爬起来,敲了隔壁朱凌的房门。
朱凌一开门,就看见徐知宜坐在她房门口的地上,脸白如纸,眼睛深深凹陷,脸上大汗淋漓,大口大口喘气。
“朱老师——请送我去一下医院,我大概食物中毒了。”徐知宜挣扎着说完,便瘫软在地上,闭着眼睛全力控制起呼吸来。
朱凌吓坏了,顾不上把徐知宜扶起来,便奔回房间打了120。
急救车很快将徐知宜送到医院。
她的症状又凶又猛,刚送进急症室就把医生都吓坏了,连忙叫上所有值班医生会诊。
会诊的结果是,徐知宜可能是中毒了。
很快,她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不到一小时就出现急性肾功能衰竭、尿血、呼吸困难、心动过速、肌肉神经麻痹,整个人不断痉挛、抽搐。医生赶紧将她送入了ICU急救,连副院长都被招了回来。
朱凌守在ICU门口,焦急地等待。直到徐知宜的情况稳定下来,被送回病房。然而医生说,要找到病因,必须抽血化验。但化验结果最快也要三天后才能拿到。
现在他们只能先给她止吐、止泻、止痛,解除痉挛,把生命体征暂时控制住。
但她的情况仍然危险,病情随时有可能继续恶化。也许根本等不到三天后的化验结果。
医生们束手无策,不得不给徐知宜下了病危通知书。
朱凌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徐知宜,冷气已经开得几乎要从出风口喷出雪花来了,她却仍痛得冷汗直冒。
自徐知宜来了学院便处处压自己一头,两人做事风格截然相反,理念完全不合。她很不喜欢她。甚至是有点讨厌的。暗地里,她也希望徐知宜可以早点滚回美国去。
可是此刻,她却心软了。
她想到了不久前,徐知宜蜷缩在实验室的地上,靠着墙睡觉的样子。想到了她一遍一遍重复着失败的实验,不肯认输的样子。想到了她就连吐在防护服里,也能镇定地去处理干净,又继续面无人色地回来熬夜工作时的倔强,她心软了。
她俯身征求徐知宜的意见:“我想抽一点你的血带回实验室,若不能快点找出你中了什么毒,你可能会死。”
徐知宜艰难地点着头,央求朱凌帮她把镇痛泵的剂量开大一点。
朱凌便立即与徐知宜的主治医生说了自己的决定,医生求之不得,当即同意配合。
于是朱凌带着徐知宜的一小管血液样本,返回了实验室。
后半夜的时候镇痛剂终于起了作用,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浑浑噩噩中,她觉得有一只手,一下一下轻柔地捋着她凌乱的发,柔软又略带粗糙的指腹擦拭着她额角的汗。她虚弱地勉力将眼皮撑开一条缝,床前坐着个黑影。模模糊糊中分辨出是戴着口罩、棒球帽低压下来遮住半张脸的沈肆。
她惊讶极了,艰难地转动着眼珠,想要表达自己的情绪。
“嘘——”他见徐知宜动了动,忙伸了一根手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另一只手轻轻放在她头顶安抚:“我刚才打过你电话,是住在你隔壁的同事接听的。我当时就赶过来了,可是围着你的人太多,我不敢出现。”
徐知宜没吭声,尽管身体依然很难受,但心里却受用无比。
若不是因为惦记她的身体,给她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朱凌告诉了他真相,他还在继续冤枉她。
他又惊又怕,后悔不已,挂了电话就赶过来。甚至顾不上会不会被人发现。
“对不起,都怪我!冤枉了你。”歉意清晰地铺陈在沈肆的眼睛里,带着火烧般的炙痛。
这双眼静静看着病床上的徐知宜,之前为了研究疫苗,她的身体已经透支过度。加上这一天一夜的折磨,显得尤为憔悴,身体好像比平时缩小了一半,躺成瘦瘦细细的一小条,肩膀不受控制地,神经质地轻轻抽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