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时间的灰度(66)
徐知宜走在后面,恰好听到,不由背脊一僵,连手心都湿了。
饶是她一向离经叛道,这样冒名顶替私取血样的事情,还是第一遭。难免有几分心虚。
可沈肆却不为所动,除了一路担心防护罩会不会破损,一点也没有偷偷摸摸做贼的认知。他大张旗鼓去敲响房门。
很快,一名30岁左右,穿着两件式睡衣、头上裹着发卷,满脸倦乏的女子来应门。
门哗啦打开,却咔地一声,被门上的链子锁勾住,只露出了一掌宽的一条缝。
视线一触到全副武装的两个人,她就被唬住了,不大的一双眼睁到极限:“你们是谁?”
徐知宜抬头扫了沈肆一眼。
尽管隔了面罩,沈肆还是从她乌黑森森的眼睛里,读懂了她的意思:拼演技的时候到了!
他轻轻嗓子,用沙沙软软的嗓音开腔了:“请问你是林怡明,林小姐吗?”
“我是。你们——”女人继续警惕地瞪着他们。
沈肆不等对方多说,便介绍:“我们是市防疫站的,昨天你们这里有发现疑似感染禽流感的病人,为了防止病毒扩散,我们必须对大楼每个人都取血样排查。你看看楼下,就知道了,楼下已经有人在排队取血样了。”
女人趿拉着拖鞋,啪啪啪走到窗前,往外张望了片刻,复又踢踢踏踏地走了回来。咔哒解开了门上的链子锁:“进来吧。”
“不用了,在门口就行!”徐知宜忙出声阻止沈肆进屋:“我们就取一下血样,和痰液。”
还进什么屋?楼下的工作人员很快就要上来了。徐知宜首次作案,听着着楼下的动静,有些着急了。
“我没感冒。身体好得很!”女人晃晃头上满头的塑料发卷,轻咳了一声,依旧很抵触:“不用抽血了吧。”
“你别怕,只是例行检查,并没有说你就有问题。我们替你做个检查,以防万一,你也安心对吧!”沈肆却不动声色,只把声音压得很低,气流在他的胸腔里震动一下,才从声带里沙沙地传出来,到了尾音又恢复了清亮。让听的人如三伏天含了支豆沙味的棒冰。
他目不转睛看着这女人。如果预言师没说错,2小时后,她会开始发热、咳嗽、昏迷、呼吸功能丧失……紧接着,接着72小时后,她会进一步恶化,抢救无效死亡,死前感染很多人。
女人抬眼,望向面罩后面,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眼。
她有点迷惘,又有些紧张失措。可是沈肆却从这双活生生有情绪的眼睛里,看见了死亡。空洞的、苍凉、永恒的寂灭。
“不怕的,也不疼,就像被蚂蚁蛰了一下,一瞬间就过去了。对身体也没有任何伤害。”沈肆心中忽然涌起巨大的怜悯,也许他们提前找到她,能救她一命。他越发温声细语,自然释放的善意,令他的眼睛深邃而温柔。
女人低头,放弃抵抗。
沈肆退后一步,将女人让给徐知宜。
很快,徐知宜冷静的声音便响起来:“随便哪只手,卷起袖子,对!露出肘弯就可以了。”
她已经从随身带着的医药箱里,取出一次性针头,采血器……快速麻利地给林怡明的手臂扎紧橡皮带,露出肘弯处的青紫色血管。
两人就这样蹲在地上,女人别扭地将手搁在徐知宜的腿上固定,被她快速拍了两下,针头戳破皮肤,一头扎进血管里,立即涌入一股殷红的鲜血。
想到这血样里,也许暗藏玄机,徐知宜便忍不住咬了唇。
取了血,徐知宜递给林怡明一只消毒棉球,然后快速将血液注入真空采血管里,放入负压封存盒里密封好,贴上封条。
然后她又快速地为林怡明提取了痰液、鼻甲粘膜等。再利落地将所有使用过的东西,都放进隔离包里,等一下要全部销毁。
前后不过五分钟。林怡明稀里糊涂被抽了血、取了痰样……又稀里糊涂目送连脸都没有看清的两人离开。
十分钟后,房门又被敲响——
门口站着全副武装的两个人,她有些不高兴地嚷到:“你们怎么又来了!”
“不会吧?”门外两人对视一眼,取出对讲机:“老王,你们已经查过四楼了?”
“没有啊,我们还在二楼!”
女人这才有点急了,卷起衣袖,露出肘弯处的针眼:“刚才。和你们穿一样衣服的两个人,来抽过血了。你们看!”
门口的工作人员一头雾水,却执拗地拿着对讲器,一个个同事问过去。
谁也不承认来抽过血样。
工作人员脑子里拉响了警报。他们接到的任务只是来排查发热病人的,并没有要现场取血样。他立即向负责人通报了此事:“有2个人冒充我们的人,来给一名女性抽了血,还取了痰样,也穿着防护服。人刚离开10分钟,请同事们注意,看有没有人混进来了。”
接到汇报的小组长,当即被这消息闷住了。
头一次遇到这么荒谬不羁的事。偷血样?他立即想到这次病毒的可怕性。
他马上命令把林怡明控制起来,并嘱咐所有工作人员核查周围情况,并立即通报了总部,要求保安暂时封锁小区,准进不准出。
而早在十分钟前,徐知宜与沈肆已经到了楼外。径直走到后院墙角处的车后。徐知宜取出便携式的紫光灯,对着他的防护服快速扫射。
沈肆有点紧张:“喂,四百万,这玩意儿,会不会杀不死病毒?”
“当然杀不死。”徐知宜已经对他叫自己四百万这么难听的绰号,无动于衷了,言简意赅地回答:“这只能杀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