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爱无恙(13)
“你可以坐机场大巴,地铁,的士。格陵十二个区都能到。除非你不知道你要去哪里。”
“你呢。你知道要去哪儿吗。”
“回家!我爸给我叫了专车,还没到。对,你还可以坐专车。”
“听起来很方便。”男人看了看四周,道,“你一个人?”
“嗯。我妈申请了飞行托管。我刚从上海回来。”男孩道,“我每次放假都和妈妈一起过。放完假就回来找爸爸。GA1314上的空乘姐姐我每一个都认识。”
听着男孩毫无机心地描述着自己在父母离婚后的生活状态,男人脸上笑意微敛,没有答话。
“你有小孩吗。”
“你认为呢。”
“没有。大人出差一定会给小孩带礼物。你的行李箱这么小。”
“很有趣的推理。”这时男人的手机响了,“接我的大人来了。再见。”
“拜拜。”
男人转身离开;男孩有些怅然,但立刻高兴地占据了全部的位置,继续眺望停机坪。
突然间脑袋一紧,一顶棒球帽反扣上他的脑袋。一名地勤人员出现在男孩身旁,看了看他颈上挂着的名牌:“贺天乐,怎么到处乱跑,万一走丢了怎么办?我们得把你送上车才算完成任务。”
“这机场我闭着眼睛都会走。”男孩取下棒球帽放在手上,“Harvard?哈佛——酷!这是我姑姑一直想去的学校。”
地勤人员随口鼓励:“也许某一天你会去。”
“我?行吗?姑姑说那很难。”
“那就努力呗。走吧,我带你去休息室。”
刚才有个英俊的青年男子叫住这位地勤人员,递过棒球帽,并告知有个落单的小男孩在落地窗前,礼貌地要求机场履行托管责任。
“这顶帽子?”
男人微微一笑。
踮着脚眺望停机坪的小男孩,和透过玻璃窗看乌鸫的小男孩,穿越了二十多年的时空,在心湖中重迭。
“他的礼物。”
危从安快步走出航站楼,径直走到停在路边的一台特斯拉Model X前,车门自动打开,他迈腿上车。
驾驶是他的助手张家奇。儿时超重的历史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粗犷的相貌,不羁的胡渣,贲张的肌肉和健美的线条,以及一头束在脑后的浓密鬈发。
“欢迎回到格陵,辛苦了。”别看张家奇四肢发达,却是个粗中有细的汉子。他察言观色,实在看不出老板的情绪抑扬,于是先递过FFmeg的数据:“会开得怎么样。”
危从安接过档,声调平稳地回答:“很糟糕。你迟到了。”
虽然嘴上说很糟糕,眉毛也始终皱着,声线却没有丝毫厌恶的痕迹。张家奇知道他这次回TNT总部参加的高级经理会议上公布了初级合伙人的候选名单:“你……落选了?”
危从安低头浏览档:“怎么可能。不要说胡话。”
张家奇不禁吹了声口哨。
为危从安工作了五年,大小风浪无数,张家奇坚信无论在哪个候选名单上,危从安一定有办法成为最后那个脱颖而出者。
如果危从安升为初级合伙人,助手的薪金也会有大幅度提升,让媳妇儿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且按照TNT的章程,初级合伙人要配备至少两名助手,那么他就可以找一个跑腿小弟来差遣,而将自己的生活重心放在即将出生的宝宝身上——不要太完美!
但现在张家奇还得暂时收起得意的嘴脸:“那就不算太糟糕。我的礼物呢。”
“什么。”
“什么?我不是请你帮我带一顶哈佛的棒球帽吗。”
危从安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纸张。
“你还是孩子?大人出差就得给你带礼物?”
“不是给我,是给我媳妇儿的闺蜜的堂侄……哦,其实也就是我一朋友的儿子。那孩子这几天从上海回。他爸和我是旧同事,离婚有几年了,想托我帮他找个——”
危从安合上文件;张家奇瞥了他一眼,改变话题:“算了,不说这个。我也不想迟到来着。昨天晚上我一直在MediaX加班,今天早上想回家冲个凉换件衣服就来接你,但是到家的时候,发现我媳妇儿把牛奶泼在床单上了。”
危从安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稍作休息:“你非得从那么远开始说起?”
张家奇一边开车,一边自顾自地说下去。
他是个爱热闹的人,偏偏跟了个爱静的上司。一开始彼此都很不习惯,也有摩擦,但很快就找到了平衡点。张家奇一个人说学逗唱,而危从安就把它当做白噪音,心情好了就回应一两句。
“……结婚之前,我们达成了共识。她在事业单位上班,朝九晚五;而我相对自由,所以我得多做点家务。”
“不。为TNT打工的人不自由。你24小时待命。这一点写在你的劳务合同里,就在第八条的保险条款下面,备注第一条。”
“所以我得先把床单洗了,晾上,给我媳妇儿准备好晚上的饭菜,然后再来接你。”
“TNT付你的工资足够你付房贷,买洗衣机,请钟点工。”
“钟点工只能做粗活。有些事需要丈夫亲力亲为。对了,等MediaX的项目结束,一起吃顿饭怎么样?你,我,还有我媳妇儿,她可以找一个漂亮的单身女同事一起来。或者男同事?”
危从安重新戴上眼镜,打开计算机:“谢谢。不。”
“你还没和我媳妇儿见过面!”就连他们摆酒都没有出席。
“我知道有这个人就行。”
“难道以后不会见面?”
“万一见面,我会说‘常听家奇提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