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爱无恙(145)
他正好从外面经过,Teresa实在是没有三头六臂,以眼神请求他帮忙抱一下。
他二话没说就接了过来。那女婴又黑又瘦,可是哭得很有生命力。她才做了唇裂修复手术,腭裂修复还要等大一点才能做。她委屈地仰面嚎啕,露出上颚内黑黢黢的裂缝,旁人看来未免有些可怖。
而危从安突然就想到了从来没有哭过的危九如。
一直等Teresa将两个电话都打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按了按疲惫的颈椎,才突然想起Jessica还在Wayne那里。她开门出去,Wayne并没有守在门外;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坐在靠墙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在看;Jessica安安静静地蜷在他以臂弯,胸膛和大腿围成的安乐窝里,吸着拇指,早已不哭了。
他见Teresa推门进来,放下文件,竖起一根食指,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者一脸惊讶地接过熟睡的孩子,用非常轻的声音感谢:“She likes you (她喜欢你)! You will be a good father (你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他当然对每一位对手都充满敬意。可是遇到了一个处处都比他更加政治正确的竞争者,未免有点陷入因果循环的感触。
“今年开局不错。可能秋季前就会获得提名。他们也清楚,有些跨国项目以合伙人的身份去谈会更有利。”
“那感情呢。也缺了点运气?”
危从安瞥了一眼戚具宁,又低头看着手中的汤杯。他突然觉得嘴唇有些发干,于是打开杯盖;天太冷了,汤的表面已经凝固了一层白腻的脂膜,中间冻着一块红色的龙虾肉。
他重又盖上盖子,朝前望去。
“我现在只想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也对。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戚具宁看着危从安,微笑了一下,又别过脸,望着不远处蓝灰萧瑟的河面,语气很平静,“怎么——你真的都不问一问美娜好不好么。”
该来的总是要来。
危从安没有作声。
他确实很想知道她好不好。
可是她好不好,和他有什么关系?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危从安接话,戚具宁的声音沉了下去:“怎么,你避嫌避到再不去麻省,还不够么?”
“呆在纽约也不行,要往更远的地方跑——这就不单纯是避嫌了。”
“危从安,你越是这样,我越——”
“好吧。她怎么样。”危从安不想他继续说下去,终不耐烦地出声打断。
这是什么态度?
难道是他逼他爱上他的女朋友的么?
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明明他才是被双重背叛的一方,却好像都是他的错——戚具宁咬着牙,恶狠狠地将三个字摔到危从安脸上。
“她死了!”
第48章 蝴蝶的明天 08
就那么一瞬间,戚具宁知道自己真的骗到了危从安。他眼睁睁地看着后者面上的血色刷地退的一干二净,眼里的光骤然没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涣散了——他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把面前这个已经饱受折磨的男人也杀死了一回。
他肯定已经很久没有和美娜联系过,甚至避免接收和她有关的消息;否则不会轻易被这么拙劣的谎言给欺骗。
可是他也没有放下。完全没有。
就那么一瞬间,危从安的呼吸和心跳都暂停了。他已经把这份感情深埋心底,尽量不看,不听,不想;可是当戚具宁说她死了,他根本无法判断真假,天地间的一切,无论轻重远近,冷暖明暗,统统朝他压迫过来,把他碾榨成没有思想没有灵魂的一个原点。
当他在一片混沌中看到戚具宁投来复杂难言的眼神时,立刻反应过来——他上当了。
他更知道自己的心事终于当着戚具宁的面,完完全全地暴露了。
而戚具宁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不再是暗示,不再是猜测,一切的迂回和掩饰都变成了直接和赤裸。
可是得到了这个答案,他竟也一下子懵了。他以为喘不过气,嘴巴发苦就已经是难受的极限,原来不是。他心底生出满满的失望,痛苦,挫败,愤懑,难受得他几乎要爆炸。
长久以来的心存侥幸,为拨乱反正做的努力,都付诸流水了。
如果说之前他还能自欺欺人,现在就万万不能。
美娜生日那天晚上,他还信心满满——既然国会山公寓项目遇到的每一个难关他都可以闯过去,那他和她之间的问题也一定能解决。
但之后她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他发现的每段前情,每个秘密,反而将事态不受控制地推进到积重难返的局面。
他明明对美娜说过,不希望其他人成为他们之间的问题。
但这个人是危从安的话,又另当别论——那可是和他一起长大,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不是家人胜似家人,敏感锐利又情深义重的危从安啊!
丛静离开的时候,九岁的危从安说:“妈妈不要我了。”
同样九岁的戚具宁说:“没事。我要你啊。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戚黛去世的时候,十七岁的戚具宁说:“从安啊。我没有妈妈了。”
同样十七岁的危从安说:“没事。我在这里。会好起来的。”
西城改造合作泡汤的时候,二十六岁的戚具宁说:“很抱歉,是我思虑不周。但我不后悔这个决定。”
同样二十六岁的危从安说:“我知道你针对的是TNT,不是我。但我现在不想原谅你。”
对他的女朋友动心的时候,二十九岁的危从安说:“我搭明早第一班机回纽约。”
同样二十九岁的戚具宁说:“一路平安。下次纽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