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爱无恙(350)
鲁堃头一次看到有人这样混搭,眼睛几乎弹出来。
“贺博士。你这是什么创新吃法。”
“哦。鸡汤米粉里的青菜太少了。”贺美娜倒是没什么特别想法,把沙拉里面的西蓝花,卷心菜还有玉米粒放进去烫一烫刚刚好,“咦,今天的水果是西瓜。”
她去取了一碟西瓜过来,见鲁堃仍站在粉面档口未离开,只好开口问他:“鲁主任,你要吃一块吗。”
鲁堃承认,自己看不透她。
说来奇怪,贺美娜不打算与同事发展友谊,反而说话温柔委婉,能帮则帮。但是面对危从安她就不由自主地变得挑剔刻薄,牙尖嘴利。她回拨电话本来是想普及他一个常识:格陵在东八区,纽约在西五区,中间有十三个小时的时差。此刻纽约是晚上,格陵是中午。他怎么说话和回答贺天乐的数学题一样没有逻辑。
明明题目是12只小球,其中一只重量轻,而不是其中一只不知是比正常小球轻还是重,最少称几次能找出来。
想一想也该知道,小学四年级怎么会出“不知轻重”的题目,就和他一样?
但当他喊她第一声时,她就心软了;喊第二声时,她开始反思自己太苛刻;喊第三声时,她不由自主地回应了一句:“哎。我在。”
他们之间不仅仅有十三个小时的时差。还有八个月的误会,十二年的阴差阳错。
听见她的回应,他心满意足,绵绵地“嗯”了一声:“你在就好。”
他的声音一向很好听,就像一颗成熟度刚刚好的橄榄。若是被酒精浸过,轻佻了声线,便多了一股令人双膝发软的的暧昧味道。
“你喝酒了。”
她的声音仿佛绿洲之上的一阵微风,从喧闹的正午格陵吹来静谧的深夜纽约。他所住的公寓正对着中央公园,静得可以听见一只青蛙就在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不停地鸣叫,大约是厌倦了集体生活,从池塘跳来他家阳台度假。
他就在那聒噪的蛙声中回答:“是。喝了几杯。”
“派对还是应酬?”
“派对。也是应酬。”他关切地问,“午餐吃过了吗?”
昨天休息得好吗?今天心情怎么样?早餐/午餐/晚餐吃了没有?吃的什么?忙不忙?上班有什么安排?下班有什么节目?这些家常又琐碎的问题,他昨天想问,今天想问,明天也想问,一遍又一遍地听她的答案,永不厌倦。
“刚吃完。”
“吃了什么。”
“就那些。”
“哪些?”
“人体必需的营养素——蛋白质,脂类,碳水化合物,膳食纤维,矿物质,维生素和水。”
这一本正经的回答确实是美娜的风格。
“我两年前曾受邀去明丰参观。研发中心刚运行不到两年,已经有不少成果,令人震撼。不知道现在如何。”
“现在?当然是人才辈出,硕果累累。”
“那时经过一处工地,说是在筹备新的员工餐厅。建好没有?”
“建好了。”贺美娜突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我们……是不是聊过类似话题?”
中学时,他问她母校有无变化。衣食住行,食永远是主流话题。
他“嗯”了一声,语中充满笑意:“没错——餐厅好吃吗。”
“还行?有中餐,也有西餐。任君选择。”
“你喜欢吗。”
贺美娜突然想到那滑稽而幼稚的派系之别从实验室延伸至食堂档口,仍是觉得可笑:“我都挺喜欢。尤其喜欢中西混搭,兼容并蓄。”
他轻轻地“啊”了一声,声音中充满笑意:“贺大小姐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讨厌青瓜三明治的小姑娘了。”
这段家常对话突然就将贺美娜带回了那段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
校医室里的病床和隔帘;篮球场里迎面砸来的篮球;钟塔上的烟蒂和向日葵;小树林里的吊床;加满配料的奶茶大满贯,怎么也打不开……
他在电话那头发出感慨:“不知母校现在如何。”
原来他也在想那段时光。原来那些回忆都与他有关。
贺美娜定了定神,回到现实:“你在纽约常常要出去喝酒应酬么。”
“谈生意的时候会喝一点红酒,偶尔也喝威士忌。大家都是斯文人,不会劝酒斗酒。但有时候商业决定确实需要酒精催化。”他真诚地对她保证,“我有定期体检。医生教我喝酒前吃一片涂上厚黄油的全麦面包加一杯酸奶。”
黄油中的脂肪保护胃壁,酸奶中的蛋白质分解酒精,这也算是一个解酒小技巧。
“美娜,你最近有没有过敏。”
“没有。”
“那就好。”
她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在屋内走动,又安静下来。
“你听。”他盘腿坐在地板上,打开手机外放功能,贺美娜听见背景传来蛙鸣声,“我家阳台上来了一位男高音。”
隔着一万多公里的距离,共听月光下的呱呱小夜曲,倒也有趣。
作为文明听众,他礼貌地放低了声音:“美娜。”
她亦轻声:“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我读书时曾在生科院旁听了一个月。”
“记得。”
“有一次上动物学课程前,那位德国助教和我们闲聊,他说雄蛙发出鸣叫是为了吸引公主来吻它,就像一个男人会不停地找机会,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聒噪一样。”
“在生物课上讲这个,不觉得黑暗吗?毕竟它更可能在解剖课上遇到心狠手辣的巫婆。”
危从安不由得笑出声来。其实从开始到现在,他的嘴角就一直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