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爱无恙(469)
危峨道:“我以为你会从其他出口离开。”
危从安道:“她劝我不要那样做。”
危峨意外地挑一挑眉。
四人陆续上车;危从安打开后座中间的小冰箱,对贺美娜道:“这两瓶油松茸是你的。”
“哇,谢谢。”
“据说配白饭就很好吃。”
“好,我来找食谱。明天晚上试一试。”
“请多煮一点米。”
“我打算用来配丝瓜面。”
“请多下一点面。”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危峨回过头来:“从安,趁现在把另外两瓶送到你妈那里去。免得你忙起来忘记了。”
危从安只看着父亲不说话。危峨又道:“贺小姐,你说是不是?况且从这里开过去并不远。”
他笑着说:“难得人齐。”
贺美娜闻弦歌而知雅意,温和道:“我都可以。”
危从安问贺美娜:“你累不累?”
贺美娜想了想,微微一笑:“你希望我累,还是不累?”
危峨听见了,愈发觉得这女孩子不似尚诗韵那般骄纵,进退有度,大方得体。
非常聪敏此刻也得到证实。
他听见儿子问她意见,十分尊重:“那索性今天晚上都见一见,好不好?”
她说:“好呀。”
危峨道:“你打还是我打?”
危从安道:“我来。”
接到危从安电话时,丛静正在办公室撰写演讲稿。格陵大学下周三至周五举办青年英才论坛,旨在向全球招募青年研究员。她作为图书馆学分会场的主席,需做一个十五分钟左右的大会发言。
儿子的来电对丛静来说并不出奇。外婆年纪大了,听力不好,反应也慢,所以他有时会打给丛静,有事说事。
母子老死不相往来,那是戏剧冲突,不是现实生活。
电话里他说要送点东西过来。丛静道:“好的。我在办公室。”
她现在已经可以昂首挺胸地接受儿子的所有好意。
反之亦然。
大家都是俗世中人,到了这个年纪应当坦承自尊以及为人处世的态度其实与经济基础和社会地位息息相关。母亲不给九岁的儿子开门,又或者儿子十八岁时为了躲避母亲跑到钟塔上去,这种激烈且幼稚的行为,在他们身上已经不会再发生。
但彼此关系好像也很难再推进一步。
危从安道:“我没开自己的车。没有电子通行证。进不去学校。”
丛静听见那头有前夫声音,忿忿不平:“我的车进不了格陵大?开什么玩笑。”
危从安道:“没有通行证,开坦克都不行。不过可以飞进去。”
他说:“或者捐款试试。”
为维护安静祥和的教研环境,自两年前开始,格陵所有学校和科研院所均安装了“一人一闸”,“一车一杆”的智慧校园系统,社会机动车辆需要由学校内部教职工代为申请通行证才能进出。但有钱且上了年纪的人总觉得自己有双重保证,应该在这个世界来去自如,呼风唤雨。
丛静早已习惯于用一种平和宽容的心态去看待前夫的浅薄无知。
“去斯蒂尔见面吧。”
她和儿子有时会约在那里交接或者交涉,由老友窦雄做一些饮品给他们喝。他退休后很乐意到处去找茶叶和咖啡豆,烹制出来的茶和咖啡堪称一绝。
私底下他最擅长的其实是调鸡尾酒。
危从安道:“窦叔在吗?”
丛静道:“今天周末,客人多,他应该会呆到打烊。你们几个人?喝什么?吃什么?可以预先点好。”
危从安道:“四个人。请窦叔帮忙准备一杯甜热饮,三杯常温。其他都不要。”
他停了一下,说:“我女朋友也来。”
丛静愣住。
她刚在八十分钟内写完了一篇两千五百字的演讲稿,洋洋洒洒,旁征博引,庄重严肃之余又不失活泼幽默,很适合在青年论坛上做开场发言。
不仅如此,她还经常应邀参加各种访谈节目,面对观众的临时提问,能够不慌不忙,侃侃而谈。
但她竟然不知道怎么去接过这条只有短短六个字的橄榄枝。
最后她说:“好。我来安排。”
丛静挂了电话,离开办公室,驱车前往斯蒂尔。
窦雄在店里。
常来斯蒂尔找客人化缘的一只小狸花,前几天受了伤。丛静来时,窦雄正坐在门口台阶上用一支一次性喂药器给它喂药。另有几只流浪猫在他身前蹲坐成一圈,脖子伸得很长,行使监督职责。他不必抬头,只听脚步声和猫儿喵喵声便知是丛静登门。
他一边喂药,一边随意地问:“来了?喝什么?还是洛神花茶?”
丛静道:“你先忙。”
他伺候完狸花,才抬起头来,端详着面前这张脸,笑着说:“有什么喜事?很少见你笑得这么开心。”
丛静摸了摸脸庞:“很明显么?我要一杯适合女孩子的甜热饮,还要三杯常温饮料。从安和他女朋友很快过来。”
窦雄的惊讶并不比她少:“他主动带女孩子来见你?我印象中这是第一次。”
丛静笑得一对褐色大眼眯起来。她眼角有细细的纹路,笑起来尤为明显,是自然老去的证明:“没错。第一次。”
窦雄放下猫,站起身,一扬手将喂药器扔进了三米外的垃圾筒:“我马上来做。”
他去做茶;丛静坐在门口等待。那些猫与她熟不拘礼,或坐或卧地陪着她。
窦雄拿了一杯洛神花茶过来:“边喝边等。”
丛静双手接过,笑道:“谢谢。你总是这样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