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爱无恙(750)
危从安也收到了张家奇群发的消息:“……连发了三条——‘我媳妇儿生了’,‘媳妇儿辛苦了’,‘我当爸爸了’。不知道是我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我没看懂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新手爸爸大概都是这样手忙脚乱?贺美娜笑了起来:“是位小公主,50厘米,3050克,眼睫毛这么长,桃心脸这么小,小手指头皱皱的,握着我的食指不放。”
新生儿的出生总是会给所有人都带来快乐。对贺美娜而言,好像昨天还在和她抵足而眠的好闺蜜,突然就成为了新手妈妈,进入了人生的另一个阶段:“这还是我第一次亲身感受到新生儿的握持反射呢。太可爱了,太可爱了。”
又聊了一会儿,她得去工作了。月底的讲座,演讲稿还没准备好呢。
“再聊一会儿吧。美娜。”他不想关上视频,“再聊一会儿。”
“我们从安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她温柔地问,“怎么了。”
“我很想你。”他低声道,“我真的很想我的美娜。”
在医院。在酒店。在路上。在电梯里。坐着的时候。站着的时候。工作的时候。发呆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
她也很想他。
在学校。在公司。在家里。忙的时候。不忙的时候。上班的时候。下班的时候。喂鱼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
“没关系,马上就能见面啦。”她笑着说,“等你回来了,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去看看力达和小毛毛呀。”
启程的前一天晚上,危从安从医院回到酒店,前台交给他一个白信封。
他道了谢,拿着信封回到房间,撕开封口,抽出折成三叠的三张信纸。
信纸甫一展开,洛杉矶一家知名医疗中心的徽标立刻映入他的眼帘。
他记得这家医疗中心。
戚阿姨曾经在这里治疗过三个月。
然后回到格陵度过了她人生最后的时光。
危从安将信纸连同信封一齐反扣在书桌上,去迷你吧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然后一口气吞掉大半。
他拿着剩下的半杯酒走回书桌旁,重新拿起那份病历的影印本。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信纸被修长的手指摩挲和翻动时产生的簌簌声,好像命运在轻轻扑扇它那双庞大而又沉重的翅膀。
三页纸而已。虽然有很多晦涩的医学术语,但他还是很快就看完了看懂了。
他放下信纸,伸手去拿威士忌,僵硬的手指不小心碰倒了酒杯。
琥珀色的液体如蛇般蜿蜒流出,浸透了信纸。
这一刻命运收起它的翅膀,变成一片阴森的,真实的,傲慢的阴影。
边明从来不说假话。
胃底一阵翻腾,危从安跌跌撞撞地冲进卫生间,跪在马桶边上,吐得昏天黑地。
那是从灵魂深处涌出来的一种厌恶,一种抵触,好像要把刚刚看到的CT结果,PET-CT结果,穿刺活检结果,诊疗建议……所有关于戚具宁病情的真相,全都呕出来冲走,就可以当做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
吐到再无可吐的时候,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出浴室,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床上,蜷成一团。
昏昏沉沉中他好像又回到了九岁那年,妈妈送他去了爸爸家,他不死心地一次又一次往回跑,一次又一次地被拒之门外。后来妈妈去读书了;外婆回老家了;他断断续续地生着病;过了可能有大半年吧,他在iTOY的一家旗舰店里重遇戚具宁。
旗舰店很大,占据了商场顶楼的整个东翼。旗舰店的中央搭着一个足足有七层高,轨道纵横高低交错如同蜘蛛网的赛车场,一红一白两台跑车在黑色赛道间穿梭成两道光影。戚具宁拿着一台遥控器,很不耐烦地跺着脚:“阿姨!阿姨!帮我速度调快一点,调快一点!”
危从安正要往里走,被门口的保镖拦了下来:“不好意思,这里我们包了。”
带他出来玩的保姆并没有觉得被冒犯,而是扶着危从安的肩膀,很好笑地看着那个保镖:“你知道这个小孩子是谁吗。”
保镖说:“如果你不认识这位小朋友,我要报警了。”
保姆说:“报什么警。这家店就是他爸开的。”
保镖说:“你知道这家商场的大股东是谁吗。”
这种煞有介事的对话让危从安感觉很羞耻;保姆还在后面推着他,鼓动着他:“进去进去。我就不信,自家的店还不能进了!”
“危从安!”听见店门口的喧嚷声,原本百无聊赖的戚具宁眼前一亮,高兴地朝他招着手,“你来啦!快来快来!”
虽然很久没见,他们两个却很快地再次熟络起来:“来了。别催。”
可见他们命中注定要成为朋友:“我还以为你真的再也不和我玩了。”
危从安想起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自己确实这样说过:“你没有别的朋友么。”
“有啊。很多。”戚具宁说,“可我还是最喜欢和你一起玩。和你一起玩最有意思。快选一台赛车,除了蓝色迈凯伦。刚才店员不让我选,说是有主了。”
“那是我的。”危从安说,“我说过不准别人玩。”
店员拿来赛车和遥控器;戚具宁指着赛道上一红一白两台赛车对危从安道:“红色布加迪是我。白色柯尼塞格由系统控制。我们两个来追它,谁追上了就算谁赢。”
“不对。比赛规则不是这样的。”危从安说,“比赛规则是谁最快达到终点谁赢。”
“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我偏要玩追逐大战。看谁先追上。输的那个请吃冰淇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