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爱无恙(9)
戚黛将名单放到一边:“你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不过现在需要解决的是玩具厂的订单。”
“招标一到两家玩具厂来代工。如果合作愉快就建立长期伙伴关系,采用注资或收购的方式保留Chi’s Toy的招牌。”
“你有推荐?”
“不敢班门弄斧。”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不必这么小心翼翼。档我看过之后给你答复。”
蒋毅走后,戚黛对丛静无奈地摊摊手:“你一定觉得我只剩半条命,还这么折腾做什么。”
“可能保持一贯的生活节奏,对于身体也很重要。否则怎么会有人退休后就立刻生病。”
戚黛喟叹:“我这次生病,反而看清了很多事情。Chi's做到现在已经到顶,不变不通。你现在住的是学校的福利房,对不对?多大?几个卧室?”
“两室一厅,四十多个平方米。”
“如果你死了,你的儿子能继承吗?”
丛静不禁动容。
“八十年代后期开始,进城人员的数字每年都在递增。每个人的目标都是安居乐业。格陵市去年人均居住面积是八点二平方米。这个数字有很大的上升空间,房地产市场大有可为。丛静,你要不要来Chi's帮忙。人事部还缺一个经理,工资比你现在高十倍。三年服务期满,公司会提供员工公寓,你可以用市价的六折来购买。”
这个条件自然很吸引:“……可我读的是历史系。”
“没经验不重要。我信得过你,比什么都强。”
戚黛从蒋毅带来的档当中抽出一份来,递给丛静。
蒋毅推荐了iTOY和Angel's Jouets两家代工厂。Angel's Jouets是老品牌,现有的生产线吃得下Chi's的订单,但价格上没有什么优势;iTOY是新近冒出的后起之秀,概念新颖,成品精致,价格绝对会令股东满意,但生产力不如Angel's Jouets。
Angel's Jouets是制式标书,中规中矩;iTOY的标书写得花团锦簇,看来很想促成这次的合作。
她合上文件。
“iTOY的老板危峨,是你前夫。”
“是。”
“听说他的现任妻子曾是你的闺中密友。”戚黛道,“我之前参加一个酒会看到她。很奇怪,一点也不像是会抢人老公的模样。不过很多事情都不会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不是吗。”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一个人变了心就要承担后果。更何况还是抛弃了生病的伴侣。以前你是没有这个能力,但你我相识一场,总得为你做点什么。”
蜂后问弃妇:“丛老师,想教训教训负心汉吗。”
天边滚过一道又一道的闷雷,雨还没落下。
丛静站在窗边,透过擦得锃亮的玻璃朝外看。
乌鸫已经长大飞走;久久凝视着空鸟巢的她,灵敏地捕捉到了母亲和儿子上楼的脚步声。婆孙俩的嬉笑似在楼梯上追来逐去,只是不进来。
终于门开了,丛母和危从安进屋,将两大包日用品一齐放在小小的饭桌上。
“妈妈,我们回来了。”
丛母抱怨:“外面的工地太脏乱,黄泥浆子淌得到处都是。新楼一旦建起来,我们这栋楼的阳光就全被挡住了。”
“怎么去了那么久。真怕你们淋着雨。”
危从安说了个商店名。
“怎么去那么远?”
“学校比外面贵。妈妈,我还买了小课堂要用的文具。小黑板、笔、作业簿……”
外婆插话:“我要给他买荔枝,他不要,说太贵了。”
“你爸刚才打电话来,提醒你别忘了周末一起打球。”丛静拍拍儿子的肩膀,“一身汗,先去洗澡。小心感冒。”
外婆笑着维护外孙:“我们安安身体棒着呢,从小到大没有进过一次医院。”
危从安洗完澡,给父亲回了个电话,便去做作业。这时雨落了下来,黄豆大的雨珠啪嗒啪嗒地打在窗上,又汇成一条条涓流。
黑风黑雨,丛静和母亲默默地做着家务。
“你去打听了吗?这次能分到新房子吗?”这是她不知道多少次问女儿了。
“分不到。”丛静总是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回答,“资格不够。”
丛母低下头去,用力地洗着碗:“学校也不考虑考虑我们家的实际情况!安安房间的墙上又出霉点了。年年都是这样,外面落大雨,里面落小雨。”
“顶楼难免会渗水。我已经在后勤登记了,等雨季过去他们会来帮忙刷墙。”
“刷了明年还是会发霉。还是和往年一样,安安先搬到我们房间来。等雨季过了再换回去。”
丛静没有说话,良久才道:“今年不用换了。”
“什么?”
“我会告诉安安,学校九月收回房子。他要去他爸爸那边生活。”
丛母一听便知这数周来女儿反复思量的事情已经下了决心;赌气将抹布一摔:“宁跟讨饭的娘,不跟当官的爹——你一定会后悔!”
做完所有家务,整理好所有房间,拖无可拖,退无可退,丛静去敲儿子的房门:“危从安,作业做完了吗。”
危从安应了一声;等他过来开门时,匆忙穿上的背心歪歪斜斜;丛静很自然地想帮儿子整理,但手抬起来又放了下去。
房间逼仄,她只能坐在床沿,互搓着被碱水泡得发白的双手,眼怔怔地望着南墙上一点洇开的水渍。
水渍的图案像个小女孩的侧脸,有饱满的额头和圆鼓的面颊。
危从安早已做完作业,正在一迭彩色硬纸上写写画画。
“妈妈,我给小课堂的第一批学生做了名牌。游笑桐,刘雪菲,贺美娜,秦蓁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