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一程(13)
程屿长得不算正统的帅,他帅得毫无章法。单看他的某个五官,似乎都并非那么出彩,可凑在一起却出乎地惊艳,最为难得的是他的那双眼睛,如河流透明,却又如流星冰凉的眼。
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至善法学楼前的高台阶上,那里可以直通二楼的大厅。那天阳光漫道,数条金光由庄严、辉煌的云端和古朴建筑照射下来。楼前的白鸽飞舞,树影摇曳。这人笑容洋溢,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夹着书本从台阶向她的方向飞奔而来。
也有可能是记忆滤镜渲染,关尔对这一幕倒是记得深刻。
“鼻血。”
关尔回过神,“啊?”
程屿扭头皱着眉看她,“你怎么动不动就流鼻血?”言语中有说不出的不耐烦。
关尔一抹自己的鼻唇沟,发现还真是。
她不在意,“可能天气太干了。”毕竟前几个月她一直泡在海里,气候湿润得让她都快起湿疹,乍一从暖湿之地到北寒干燥之地,难免会不适应。
她一边擦,一边没话找话,“你不是在布尔津开烧烤店吗?这半个月不开了吗?”
程屿冷哼了一声,没回她。
以前这人就是这样,高兴不高兴都冷着一张脸,寻常开心不开心断然是看不出来的。只有有时哄得极高兴了,才给个笑脸,真是白瞎了这张长得这么好看的脸。
关尔用卷成细条状的纸巾把自己捅出两条‘象牙’出来,也十分不在意形象。
“把后座的包拿过来。”程屿双手把着方向盘,车里没其他人,这话肯定是对着她讲。
关尔反身去探,勾过来一个类似行军包一样的双肩包,她没打开。
“打开。”
“喔。”关尔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拉开了拉链后没再动。
程屿:“......”
“第二个夹层里有个医疗包,里头有瓶生理盐水,喷鼻子里。”
关尔挑下眉,计划得逞。
要想让这闷葫芦憋出十个字以上的话,不搞点手段可真难。
关尔取出一瓶像是防晒喷雾的小瓶,发现还没开封。
“这个贵吗?”
程屿停顿了下,才回道,“九块五。”
喔,还行。
关尔拆开包装,对着鼻子就是一通乱喷,喷得满脸都是,却神奇得觉得鼻子通顺了很多。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神奇的发明,居然才九块五。”这话说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智障。
程屿干脆不想搭理她,加快了车速。
关尔自觉没再乱翻,只把那瓶用过的生理盐水拿出来,把双肩包放回原处。
“我转你微信?”
“不用。”
关尔心里嘀咕,怎么要个联系方式都这么费劲,“就当我不想欠你的钱。”
“给姓骆的转。”
行吧,姓骆的,连人家名字都没记清楚,当年考试只需要用一天背书的超级记忆力哪去了?早知道自己当制片人了,管团队的工资发放,还能有点话语权。
关尔默默记下,等啥时候自己也要个双倍工资,给人家一同转过去。
布尔津离五彩滩只有30公里左右,虽然众人一大早收拾收拾临近中午才出发,但五彩滩的拍摄最佳时间是下午日落前后,而布尔津的黄昏一般要在晚上10点以后。所以大家没急于一时,反倒不紧不慢地赶路,在路边走走停停,取了不少素材。
大人忙着搬设备架三脚架,那个叫库图的小男孩张着没长齐牙的小嘴,嬉笑着在无人的草野奔跑着。
关尔趁程屿没在跟前,偷偷给笑得阳光灿烂的小孩来了一张特写。程屿小时候要是真长这样,那可真是稀奇得很。
‘姓骆的’走到她身边一脸严肃,示意关尔进一步说话。
关尔不情不愿跟上,“干嘛呀?”
骆舟深见她明知故问,交叉着手沉默后道,“你跟那个程屿‘谈过’”,他停顿了下琢磨了下用语,“谈的程度有多深?”
骆舟深不是八卦的人,这样的问话也不应该存在他们俩之间。
因此关尔没答。
骆舟深见她没回应,解释道:“你知道我们这一趟下来至少十几二十天,虽说这人有我大学同学做担保,但底细我总得了解下吧。”
关尔从兜里抽出了根烟,一边点一边问他,“你想了解哪些方面?”
骆舟深见她处变不惊,不清楚她了解多少,于是一五一十把他知道的全盘托出。
“我大学同学介绍了个中间人,叫莫惊春,这人——”
关尔像是恍然大悟,吃惊道,“莫惊春?程屿他舍友?”
骆舟深重重点头,“根据这位莫先生的说法,程屿五年前在大学还没毕业前就出国留学了,我的问题是——”
“一个R大毕业的高材生怎么沦落到了卖烧烤的境地?”关尔笑得有些凉薄,“还是说怎么沦落到了给你当旅游司机的境地?”
骆舟深没理会她拙劣的调侃,“你也知道他没去留学,还被退学了?理由呢?”
关尔敛着眉,“骆舟深,如果你连他都信不了,更不用信我了。有些事情跟这趟行程没多少关系,不用问太多。”
骆舟深看着她吞云吐雾的颓靡样,就有点来气,“关尔,如果我是以你朋友,以关心你的角度出发呢?我觉得我们,至少是朋友吧?”
关尔忽而就笑了,“那谢谢这位朋友对我的关心了。”
骆舟深沉默了一阵儿。
浮出表面的尖石一点点重新浸入水面之下,又变得波澜不惊。
关尔拍了拍他的手臂,“没杀人没放火也没案底,还曾经为人民做过贡献,是个纯良的老百姓,这个评价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