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一程(15)
“啊,对”,她慌忙抬头,“——不起。”
来人正是神色不虞的程屿。
“小姑娘你小心点啊!都快摔下去了!”
“小妹妹没事吧?”
关尔这才意识到自己半个脚后跟已经踩到了栈道之外,如果不是程屿在后头挡着,下一步她可能踩空。
“谢谢啊。”
关尔呐呐开口,连忙往前走了几步,匆匆交了作业。然而阿姨们依旧热情,应付不过来,连忙拽着程屿、抱着相机匆匆离开。
程屿插着兜走在后头,他今天没穿白衬衫,穿的一件灰色的兜帽卫衣。今天好像是刮了胡子,下巴留有淡淡的青,脸色倒比起前天胡子拉渣的样子精神了许多。
关尔走路习惯性有些摇摇晃晃,这不是说路有多难走,而是她走路喜欢东看看看看,一不注意就容易碰到路障。以前也是,所以俩人在路上走路很少并排着走,而是一前一后,后边的人踩着前头人的影子走。
程屿看她险些又撞上护栏时,终于没忍住,一把托起她的胳膊给拽回了主干道。
关尔不在意向他摆了摆手,一边拍照一百米下了栈道走上了那座横跨额尔齐斯河、被摄影师视为‘梦中情桥’的悬索桥。
此时已近晚上8点,太阳亲吻远处雪山,恋恋不舍西垂。
天空原本明亮的湛蓝变成稍显柔和的粉蓝色,霞光照拂在松软的米白色云朵上,欢快地层层堆积在一块儿。
关尔在桥面上的身影被无限拉长,又被一个颀长的身影覆扫过来盖住、湮没。
关尔回头侧看程屿,刚好见他神色不明地瞅着两人的影子发愣。
“你不是说进景区浪费门票钱吗?”关尔语气有些慵懒,她手扒在铁索上,头探出桥索去吹河面的风,乌黑的发丝一下子如曼妙的水草涟漪开来,“怎么还进来了?”
程屿隔着两个人的距离,跟她探出头吹风。
映照在河床底部的夕阳反射出亮光,带着水汽的暖光似乎给两人的身影镀了层金光。
“要你管。”
风卷来程屿的回答,关尔讶异回眸,见这人只是神情静默地盯着河岸,仿佛那噎人的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
出息了,噎人都直接不带技巧地噎了。
关尔换了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以前你——”
“关尔”,程屿转头侧目看向她,一字一顿道,讽刺道:“我说,要你管?”
也许是这几天和缓的氛围让她忘记了横亘在他俩之间的鸿沟天堑,让她误以为就算俩人不在一起了,依旧可以云淡风轻地忘记那些人那些事,像个老朋友一样闲聊。
她忘了,这人该是恨她的,连带着关一越的份一起。
“……抱歉。”
“你来这真是为了工作?”
也许是程屿的目光太过尖锐,又也许是自己的小聪明在程屿这根本不够看,又或许——程屿总能看透她的任何层层包装之下的谎言。
关尔偏了头,抿着唇沉默了片刻,最后低声道:“因为你。”
忽而一声轻蔑的哼笑声响起,关尔脸一热,不服的仰头动作却停在半空,因程屿下一刻的动作猛地瞪圆了眼睛。
一块黑幕兜头罩了下来。她嗅到了淡淡的烟味,那是程屿身上的,而后嘴唇一热,程屿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不带丝毫犹豫地吻上了她的唇。
她脑海里那条提前布防的警戒线突如过度绷紧的绳从中扯断,关尔下意识往后退,但她忘了他们在铁索桥之上,她的脊背几乎与铁索相贴,凉意渗进肌理,而程屿的唇、呼吸却是滚烫的。
这样很不对,关尔恍惚而又悲凉地想着。
“程——”她试图挣扎,但程屿的手从她的肩膀挪到了她的脸颊,带着粗糙指纹的指腹轻轻托着她的下巴,是一种下一秒就会撤开,又或者是给她
存留推开他力气的动作。
他吻得很轻,比河岸之下翻涌拂上来的晚风还要轻。
但关尔却觉得自己像是河岸之下随风起伏荡漾开来的水纹,不由自主地颤栗着。
够了。
关尔猛闭上眼,轻轻推开眼前的人。
程屿直身,露出了“果然如此”的凉薄目光,不带一点儿温度。
似嘲讽,似厌烦。
关尔看他转身就要走,连忙拉住了他。
“师哥。”
这熟悉的称呼一出,程屿果然停顿了脚步。
“我可以补偿你,”关尔不小心咬了下舌头,有些发疼,“你想要,想要什么都可以。”
程屿凉凉地扫过来,“补偿?”,他哼笑了一声,“用钱?”
关尔像被掐掉了声音,实际上关一越入狱后所有私人资产房产都被冻结,她已一无所有。就连个人的积蓄也只是这几年工作攒的,她没多少储蓄观念,花钱经常大手大脚。
程屿:“什么东西都可以?”
关尔还没点头,程屿下一句话就把她钉在了原地,“如果我说,我要你呢?”
关尔表情近乎茫然,最后喉头有些发紧,“我——”
程屿不客气的话如带刺的鞭子,再一次甩了过来:“关尔,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这一下抽得她脸疼,关尔想扯一扯嘴角露出个无所谓的笑容,但一一失败。
“说个其他的吧,”关尔偏头没看他,转头看铁索桥对面的骆舟深等人,“你的孩子和妻子——”
“谁跟你说我结婚了?”
关尔恍惚了片刻,有些无法理解这句话,“你,你没结婚?”最后一个字近乎破了音。
程屿表情恢复了之前淡漠的样子,他侧着头望着霞光铺满的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