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一程(38)
细长的睫毛一颤,程屿重新抬起了眼睛,“那人怎么说?是想要赔偿还是?”
民警小哥叹了口气,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个女朋友脾气是真暴躁,你可不知道那人后背被玻璃酒瓶拉开那么大一口子,去医院缝了好几针呢,缝针的时候直接疼得酒都醒了。以后要看好你女朋友啊,别再这么意气用事了,出大事了可是用多少钱都解决不来的。”
程屿蹙着眉头,一时没答话。
*
关尔踢着脚边的花坛,低着头听梅时青打完电话,才接上他刚才的问题。
“人我砸的,赔偿金从我账上划,你别告诉我爸就行。”最后又加了句,“谢谢了。”
梅时青刚从公司的会议室出来,此刻一身西装革履,听着关尔没心没肺的话,冷哼了一声,“我还没说话呢,你就给我安排得明明白白,你怎么不喊你家保姆过来给你当监护人。”
关尔一噎,赔礼笑了下,“也请不要让梅姨知道。”
“你打人我不管,”梅时青看了下腕表的时间,公事公办道,“但你浪费了我半小时,我总有权问下那人是谁吧?”
关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不知何时程屿已经出来了,就直戳戳站在派出所的灯柱旁看着他们。
“他”,关尔咬了下舌头,“......就普通同学。”
“普通同学?”梅时青神色不明,显然对她这个谎甚是不屑,“普通到可以替人砸酒瓶?”
关尔不愿多解释,轻描淡写道:“是啊,我脾气就这样,路见不平嘛。再说了,也没出多大事儿。”
“你还想出多大事儿?”梅时青没好气瞥了她一眼。
“......”,关尔从小到大就没在嘴上赢过这人。
不过好在梅时青日理万机,公司里还有一大堆海外员工等着他开会。他也没多待,只是交代了一句‘离不知底细的人远点’,长腿跨入迈巴赫后座,头也不回地走了。
关尔无奈地看着黑色车影消失在夜色中,咂摸着梅时青对程屿的评价——‘不知底细’。
是啊,他们才认识多久呢?不知底细也很正常吧?况且,人家也不知道自己的底细呢?也就,彼此彼此而已。
夜灯下的程屿见人走了,才踱步过来。
“你回校吗?”
“为什么?”
附近某处人家的电视机声开得极大,关尔居然能辨别出这是动画片天线宝宝的主题曲。
她慢慢把溜号的注意力收回来,“什么‘为什么’?”
还有对面烧烤摊飘来的肉香,似乎是炸鱼的味道。
程屿变得有些不耐,甚至带了点烦躁的情绪,“明明是我砸的人,你为什么跟民警说是你砸的?你就不怕留下案底吗?”
——又是一个她没见过的程屿。
她印象中的程屿向来是沉着冷静的,几乎做任何一切事情都能保持绝佳的耐心。暴躁、发脾气、情绪化似乎都与他不沾边。
关尔忽然问起另一个问题,“你其实原本也不想动手的是不是?”
程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在我进去之前,就算那人拿着酒瓶子砸你身上,你也不会选择正面反抗的是不是?”
“你——”
关尔声音有些慵懒,像柔在这舒缓的晚风中,“我不想欠人,我认只是因为我良心过不去,并不是因为你。如果你因为这件事把那个唯一的留学名额搞没了,我并不会感激你今天的举动,相反我更希望那酒瓶砸在我的身上。”
头上的星星稀疏,可她眼里却盛满了路边的灯光,“你说我们不是同类,但我有时候又很庆幸我们并不是同类。”
程屿抿着唇,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但最终只是偏头看向了另一侧。
关尔心里不知自己这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但跟聪明人说话,没什么把利益与风险掰开揉碎讲清楚更为省力,这是她从梅时青那学到的。
况且,程屿这人,也不是一般的聪明。他应该能听懂自己的意思。
夜风拂走了身上的燥热,关尔想起今晚还得回校,于是道:“
我明天早八有场考试,得回校,你呢?还要继续回餐厅工作吗?”
程屿似乎回过了神,凉风卷来了他的回答,“你以为出了这个事他们还要我?”
“可这也不是你的错啊”,关尔不解,“他老婆不是说认错人了吗?”
程屿忽而转头,用一种看似新奇、又似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你以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关尔脑袋转了一圈,选了个中性的答案,“好人吧。”
“那你看走眼了”,程屿忽而大步往对面马路走去,“听你哥哥的话,离我远点。”
喔,耳朵这么好,离那么远都能听到?
关尔也没介意,跟着他溜达到了街对面。
“虽然不是很想说,但‘听哥哥的话’这种话应该只有在12岁以下才管用吧。我20了,程屿同学。”
“喔,是嘛?我以为你忘了你已经20了。”
关尔:“……”
这人是在讽刺她都长这么大,还有事没事就找哥哥吗?
程屿站在烧烤摊前挑选,烧烤用的电炉,健康但却没有碳烤的香。关尔有些遗憾,看他挑剔般挑挑拣拣,没有帮忙的自觉,交叉着手漫无边际道:
“山与同学,请问你有梦想吗?”
程屿把羊肉串放进小篮子里的动作一顿,无奈回头看了眼她,有些无语,不知道是对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没有。”
“那可太遗憾了。”关尔继续道,“但没关系,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