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一程(45)
程屿一走,她似乎没了吊着精神的那口气,沉默地回到浴室把热水器的开关关掉。酒店里的热水不是24小时供应,需要提前半个小时预热。关尔不想浪费电,直接关了省心。
她转了一圈,发现程屿把她的物品都摆在了桌子上,方便取放,上面还多了几瓶润肤霜和润唇膏之类的东西。
看样子好像是程屿特地给她放的。
关尔也懒得吹头发,毛巾随便擦一擦把水拧掉、换上睡衣就躺在了床上。
虽然她以前常常去偏远的地方工作,经常好几天不能碰手机,接触不到网络,但那时被工作包围着,有更需要注重精力的事情。现在她躺在床上,没手机没网络没人可以聊天,关键还睡不着,简直恨不得下楼来回跑个八百米发泄精力。
外头的雨声渐大,关尔歪着头看窗外的夜色,一条条水线映衬着城市灯火,像是蜿蜒的彩色河流在窗玻璃上流淌,又像是天上冰凉的流星滑落。
她久违地感受到了寂寞。
一个人走了很多地方,去看过很多不同人的人生,明白孤独是一种常态,共鸣是稀有物。寂寞却与孤独不同,寂寞往往是陷入一种暂时性地,想与外界有交集的一种冲动和渴望,她希望今晚程屿能留下来,她不希望两人间的交集仅仅只是以这一段行程作为终结。
但,正如她开不了口,也正如这不可能。
酒店的灯光昏黄,装饰也是十几年前的老派风,满屋的墙纸是土黄色的金,羊角图案和泛金的色彩一层层叠加,关尔看久了眼皮子开始打架。四处一片静谧,雨敲打窗的急促声挤压着呼吸,关尔朦胧中睡得不是很稳,她张着小口急促喘息,觉得有些呼吸不上来。
那羊角的花草纹路化成无数双手,争先恐后向她推搡着而来,梦中的她躲不掉,看着无数的黑暗身影隐在手臂之后。她张着嘴发不出声音,这时突然急促的类似敲门声响起,那无数的幻影突然全部收了回去,那身影冒出了个清晰的程屿,然而梦中不管她怎么大喊大叫,那人笑着转身,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跑累了,就这样坐在原地哭着看人远去。
倏然她睁开了眼,手臂、黑暗的身影、敲门声、程屿一切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唯有头顶上的暖黄灯光一闪一闪。她抹了把眼角,湿漉漉的。
她叹了口气起身从背包的防水袋抽了烟盒出来,站在窗边开了个小缝点燃。
烟雾喷在窗玻璃上,她忽然有些无奈,年纪上来了,人也变得多愁善感了。赶明儿得跟骆舟深交流交流下病情,那家伙可是母胎solo这么多年,肯定比起自己要‘病’得不轻。
忽而一阵强风灌入,半开的窗户向外大开,关尔被外头的雨兜了一脸雨水,连忙熄掉烟探身去拉窗户的把手。
可手还没碰上把手呢,身后突然有股强劲的力道往回拖,关尔心里咯噔一下,被来人吓了一大跳,一抬眼却见程屿脸色没比自己好看多少。
“你——”
“你开窗户干什么?”
关尔不清楚他怎么又突然回来,又莫名其妙生气自己开窗户。
“我——”关尔被他拖得一踉跄,被他摁在了床边,见他又去关窗户才道,“我这不是有些热。”
“热?”程屿大力砰地一声关上窗户,把她手上的烟头拧掉,“外头才十度。”
关尔的借口被拆穿,有些下不来台。
“你怎么又回来了?”
程屿抬眼像是瞪了她一眼,关尔顿时没敢再说话。
可能是闻到了室内的烟味,程屿一边往门口走一边道:“房间内不允许抽烟,下次抽去楼下。”
关尔看窗户边有个烟灰缸,以为室内可以抽。她见程屿从门旁边的地
板提溜起一个塑料袋,然后把门重新关上才往放着杂物的桌子走去。看样子刚才他进门时第一时间是扔袋子,然后再过来把自己拖离窗户的。
关尔忽然明白了过来,这人,不会以为自己刚才想跳窗吧?
虽然离谱,但却好解释,刚才这人为什么这么生气。
而且,这人刚才只是单纯出去买吃的了嘛?
程屿打开了袋子,里头氤氲的香气好热气在封闭的屋子荡漾开来。
关尔坐了一会儿没坐住,不自觉忘记刚才的尴尬,闻着味围着程屿看他把塑料碗打开,里头像是拌面,面条裹着多种菜码,新鲜的时令蔬菜裹着切成片状的羊肉,搭配着爆炒过的西红柿和洋葱,底部是红稠的番茄汁,看着没有外卖的那种油花花的油腻感。汁液透明,不走油也不散汤,闻着香味浓郁。
“这是拉条子,也叫新疆拌面,能吃吗?”
关尔咽了口口水,“能吃,太能吃了。”
程屿看了眼她,把拆好的一次性筷子递给她,又拉了张凳子过来。他看她吃饭时,还是先习惯看一眼食物中有没有自己不喜欢的,便抓着筷子把她碗里的洋葱和青椒先挑到了自己碗里。
关尔愣了一下,才笑着说,“没事儿,我现在都能吃了,饿肚子的时候没那么矫情。”
程屿还是仔细地把几样菜码挑拣到自己碗里,三下两口混着面解决干净,“羊肉能吃吗?”
关尔先喝了口番茄汤,觉得浓郁的汤没抵住羊肉的膻味,于是十分自然顺着他递的台阶下:“那麻烦你顺便把羊肉也挑走吧。”
程屿没再说什么,几筷子把羊肉挑了干净。他吃得很快,一下子一碗就见底了,关尔慢吞吞嚼了几口面的功夫,他已经收拾好一次性碗筷,扔在了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