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一程(48)
关尔盘着腿,“就很久之前,那个不小心在自习室被摔的,你和我都拿错的那个杯子。”关尔苦恼地回忆着,“我记得那年音乐节结束后,我还回宿舍去找来着,后来却怎么都没找到。也不对,就是想不太起来找没找,好像就是丢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程屿语气未变,重新上了床揽着她躺下。
“不知道,就刚才做梦梦到了。”关尔往他怀里钻了钻,“不仅仅是杯子,也有好多人,都不见了。”
程屿抓住她乱摸的手,“再睡一会儿,一小时后雨停了再走。”
“去哪啊?”关尔感受着手下紧实滑腻的肌肉群,手感确实挺不错的。
程屿眯上了眼,十分正经道:“把你卖了赚钱。”
关尔见他手只是虚虚搭着,便肆无忌惮往下蜿蜒,“卖我干嘛,我有钱啊,你没钱我养你啊。”
程屿此时难得放松下来,整个人显得十分慵懒,语气低缓而轻柔,“用一百多块钱?”
关尔才想起自己是‘寄人篱下’的状态,不服气问他:“那你有多少钱?”
“四百五。”程屿从兜里还摸出来给她看。
关尔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立马抱住‘金主’爸爸的大腿,“你有钱,那你养我吧。”
程屿重新塞回了兜里,无情道:“那还是把你卖了吧。”
关尔见他薄薄的眼皮下眼珠一动不动,眼底有淡淡的青痕,安静地趴着没再说话让他休息。
“怎么不说话了?”程屿眼皮没抬,用手指梳着她的头发,“我得回去送趟货,你——”
关尔等了一会儿,才听他说:“你暂时先跟着我。”
第25章 富蕴(五)……
这人没提联系骆舟深把她接回去,意思就是暂时维持着这样的关系。
关尔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放松了出来,“你睡吧,到点我叫你。”
程屿闻言睁眼看了下她,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复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关尔不明白他笑什么,但两个小时之后,定时的闹铃声响起时她才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看见窗外阳光大亮,有点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处在哪里。在看到熟悉的酒店壁纸时,才想起昨晚的事,接着是顺着回忆线,想起了睡之前的承诺。
她起身看了一圈屋子,程屿不见踪影。不会是这人喊自己但没喊醒,自己先走了吧?说好的两人一起走呢?
不,也许只是出门了一趟而已。
自己没有手机,也不好联系自己。
关尔静默了一会儿,连忙起身去浴室换了身衣服简单漱了个口,又甩掉酒店的一次性拖鞋,踩着自己的那双满是泥的马丁靴,刚要出门口时,又想起桌面上还有一堆瓶瓶罐罐没收拾。
无理由的心火再一度染上眉梢,她皱着眉让自己不要心急。
她久
违地感到有些烦躁,以及情绪的难以自控。
尽管她一直在克制提醒自己慢点慢点,但当润肤霜瓶子的玻璃渣,在手心滑下一道状似可怖的血痕时,她还是没忍住把瓶子甩了出去。
也许是最近出现了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导致她的情绪波动太过频繁。失去药物控制之后,她已经很久没这么无能为力过。
乳白色的液体在半空撒了干净,残留的空瓶在地上滚了几圈,滚落到不知道哪个角落停下了。
关尔等着这疼痛感慢慢钝化她的神经,她这一趟没想着要带药,她已经断药两年没再复发过,今天是第一次。
而且她已经出现耐药性,这病其实跟江辞镜的病大差不差。
国内的医生说是情绪病,一旦有失去控制的事情发生时,就容易情绪失控。但关尔在海外看过医生,他们说也有遗传的因素在。
关尔有时候会觉得很讽刺,江辞镜以前很希望能给关一越再生个儿子,但却因为这个病流产过。那时关一越曾带着她寻医问佛,一再无果后江辞镜灰了心,把这罪责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江辞镜在生下自己时得了产后抑郁,而关一越一直在忙着他的‘事业’,也许江辞镜一直知道他在做什么,又或许早就知道他在外头养了无数个女人,久而久之,她不正常了,关尔也发现自己不正常了。
小时候的自己只是不爱说话不爱动,严重一点,也只是喜欢逼迫折磨自己,待在黑暗闭塞的空间里。
直到某天她开始模仿江辞镜发泄情绪时,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她很怕被人发现。她怕自己会像江辞镜一样,被别人当成怪物,被人锁在无人的屋子里,被他人用嫌弃厌恶的目光看着。
于是她努力地把自己活成一个健康的人,希望所有人都不会发现这层皮囊之下,原来也是头不受情绪控制的怪物。
就像现在,她重重地吸一口气,感觉呼吸都带着磨砂的痛感。等待那阵近乎自虐的情绪侵城掠池后,情绪的城堡塌缩成废墟。
关尔拿纸巾一点点擦拭手背上干涸的血渍,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
就像那个找不到的玻璃水杯一样,关尔对那之后的记忆,像是丰沛雨季过后被太阳蒸发殆尽的龟裂大地,颜色尽失,一切变得模糊近乎像是他人的记忆。
医生开的药都有很大的副作用,关尔不清楚记忆是否存在断档,但好多发生在疗养院那段期间的事情,她确实记不太得了。
关尔去卫生间的水龙头冲洗,用干毛巾包裹着回身,去摸背包夹层里的液体创可贴,这是以前工作的习惯。
她平静地收拾把地上的狼藉清理干净,又把原先的物品一件件装回了背包里,像是完成一件机械工程一样,才重重喘了口气。靠着强迫自己机械的重复动作,她才慢慢拉回点理智。昨晚上程屿跟她说过,要带她一起走,她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