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心事(101)
黑夜里,路灯下,男人脸部线条分明,略狭长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蒋时微,仿佛要把她魂魄勾走。
他说那句话时,不再用任何戏谑或宠溺的称呼。
他认认真真叫时微两个字,如同在合约上签字盖章,必须严肃。
他没有十分把握,眸中坚定的是自我选择,闪烁的是不知能否被坚定选择。
这样的裴叙不再像山岳,而只是风吹过就能消失的灰烬。
蒋时微心空掉一拍,终于接过那捧花,垂着眸说:“看你表现,我还没想好。”
裴叙的眼睛弯起,唇角上扬。
“你慢慢想,”他沉重的语调重新变得轻松,“我愿意等,但愿不会等太久。”
时微也松了一口气。
冬日晚风吹来,卷起路人的大衣衣摆,裴叙习惯性侧身,帮时微挡住阴冷的风。
碎片式画面突然钻进时微脑海。
在他们共度的数个寒冷冬日,裴叙就像这样给时微挡风;在晴朗酷热的暑天,时微常常走在裴叙颀长的影子里,拿他的影子当树荫。
后来裴叙不厌其烦,一遍遍哄着问她:“宝宝为什么喜欢我呀?”
她说:“你对我好啊。”
裴叙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俗了。我宝这么这么好,排着队要对你好的男人太多,你内小黄……前男友,不也很好吗?”
时微白他:“你再说,我买机票飞英国去了。”
裴叙举双手投降:“我错了。我发誓,全世界对你最好,谁也别想比过我。”
时微把脸埋进枕头里,憋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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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这年冬天,蒋时微陪裴叙去了一趟荷兰。
阿姆的天气不比牛津好多少,气温飘在零上三度,雨雪纷纷,砖石地面湿润。
保姆车停在一处庭院,管家正要上前开门,裴叙先一步自行下车,再绕到另一边给蒋时微打伞。
蒋时微穿一双纯白网球鞋,裴叙新买的,崭新又易脏。下车时,她左手攀着裴叙的胳膊,提醒道:“别把雨水溅我鞋上。”
裴叙挑眉:“不就一双鞋么,脏了再买新的。”
管家听不懂中文对话,但从两人的语气动作里猜出几分,颔首说:“真抱歉,我本该为蒋小姐准备防水地毯。”
裴叙摆摆手:“没事。”
两人走到房门口,迎面见到一位年近五十仍风姿绰约的女士,身旁站着与她长相没有一丝相似的棕发蓝眼女孩。
“妈。”
“婉姨。”
两名来访者同时出声,称呼的是同一个人。
陈婉略过儿子,笑着对蒋时微说:“微微,好久不见。”
上回见面,大概是蒋时微还读小学的时候,陈婉回国办事,顺道看了一眼裴叙。真就只有一眼,裴叙还没来得及高兴,妈妈就走了。
蒋时微默默伸手牵住裴叙,脆生生说:“哥哥,我饿了,想吃烤棉花糖。”
裴叙原本盯着陈婉渐行渐远的车看,闻言收回视线,弯腰单手抱起蒋时微,笑说:“走,吃烤棉花糖去。”
当年匆匆一面,时微只记得陈婉长得英气好看,这么多年过去,她风采依然卓绝。
随陈婉一起迎接客人的女孩是Xandra,裴叙二十一岁的继妹,那只蓝白色LV包的主人。
再触及那段酸涩不安的记忆,蒋时微觉得自己怪幼稚的,因为一张照片想东想西。
进了屋,陈婉亲自去泡茶,Xandra跟进茶水间帮忙。
时微提起LV包的事,懊恼道:“我怎么会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就觉得天要塌了呢。”
裴叙捏她的手心,不以为然:“你长大了,不能因此否认过去某个瞬间的痛苦。翻过那座山后,你觉得它不过如此,但是对小孩来说,那就是一座比天还高的山啊。”
时微抿着唇,眼眶忽然一酸:“我好想穿越回去,告诉她不要怕。”
裴叙心口发紧,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像在咽硬石子。
如果能穿越回去,裴叙不可能再谈恋爱,也不可能把蒋时微一个人留在国内家里,自己跑到欧洲。
“我的错,”裴叙道歉后承诺,“以后不会再让你难过了。”
话音刚落,Xandra从茶水间探出一个头:“嘿,谁要喝咖啡吗?”
裴叙几乎要亲到时微的耳朵,时微吓得立刻往旁边坐,离裴叙半米远。
裴叙忍不住笑,替她回答:“给微微一杯咖啡,她不喝茶。”
喝过茶,也同陈婉的家人用过晚餐,裴叙想带时微去市中心逛逛。
晚间气温低,冷雨变成细雪,薄薄一层铺在屋前台阶上。
时微下台阶不自觉抬手,搭着裴叙的胳膊,裴叙反手捏住她腕子,护在怀里走。
陈婉倚着门框笑:“你倒是会体贴人。”
裴叙跟着笑:“就微微这一个可体贴的而已。”
Xandra主动挽上时微的胳膊,说要一起去。裴叙其实不大乐意,但不好拂他妈妈的面子,也就默认了。
从家里去博物馆广场不远,Xandra一路话很多,完全把蒋时微的注意力吸引走,裴叙更加不爽。
“Sister,”他语气生硬,故意不叫她名字,“松开手,你要把微微的手臂拽掉了。”
Xandra扭头看他:“Bro,你在说什么?”
裴叙不语,上前一步把时微揽回自己怀中,挑衅般越过Xandra。
当晚从街市回来,Xandra给裴叙点了一根烟,略显谄媚。
她问:“你的妹妹时微,她有没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