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心事(113)
吐司摆上桌,服务生说了一句什么话,蒋时微没听清。
她的注意力被新加载出来的一几行字锁住,半天反应不过来。
“嫌疑人持凶器击打被害人枕部,致被害人硬膜下血肿,开颅手术后遗留间歇性记忆障碍。”
“经法医学鉴定,构成重伤一级。”
时微定睛看了好久,把重伤鉴定的落款日期往前反推九十天,是她十七岁生日的第二天。
裴叙吩咐助理把故意伤害案的页面删干净,没想到还是不小心留了一页。
时微倒转电脑屏幕,质问:“他们这么早就开始伤害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裴叙扫一眼文字,后脑勺发痛。
“当时没证据,而且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事后确定嫌疑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不想让你担心。”
“没事了宝宝,他们都会被判刑。”
蒋时微恨得牙根痒痒:“我讨厌你这样。”
裴叙沉默几秒后说:“对不起。”
“你信用透支了,”时微前所未有地冷肃,“哥哥,我需要你百分百坦诚,比如你到底吃早餐没。”
裴叙扶额,有种被看透内外的无力感。
他犹豫一会儿,说:“没吃,喝了杯咖啡。现在胃疼,不想吃。”
时微问:“怎么会胃疼?”
裴叙进退两难,蒋时微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急切追问:“你早上去见Eden了,他怎么样?”
还是那副关心到令裴叙喘不过气的神态,连音量都拔高了。
他们不是昨天才在生日派对见过面么。
怎么,蒋时微觉得,裴叙单独去找Eden,Eden就会遇到危险么。
至于这么着急么。
怎么不继续问我早餐吃没吃,为什么胃疼。
裴叙想完这些乱七八糟的,脑海中忽地浮现骆尧那句话。
“恭喜你,心理年龄终于满十八岁了。”
我真有这么幼稚?
裴叙深呼吸一下,稳定情绪说:“他很好。我跟他道歉,他还了我一拳,力气不小,看起来身强体壮。”
蒋时微顿时语塞,想开口又不知该说什么。
裴叙把吐司切成小块,推到时微面前。时微挑走烟熏三文鱼和牛油果吃掉,把剩下的干巴面包留给裴叙。
裴叙莞尔,听话地吃下去。
蒋时微三两口咽完三文鱼,猛灌一口咖啡。
当啷一声,咖啡杯被搁在陶瓷杯垫,裴叙循声看去,清晨送给时微的戒盒擦过桌面,回到他面前。
“我现在不想做选择,这不是逃避,而是希望搅浑的水能经过沉淀,恢复澄清,再看水里有什么。”
裴叙:“你看不清水里有什么?”
蒋时微:“是的。”
裴叙额上起了一层冷汗,逐渐凝结成水珠,顺着太阳穴和脸颊流下。
“我知道了,”裴叙把戒盒推回去说,“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他喉结滚动一下,终于还是把那句“我爱你”留在心底。他不愿再用爱,给时微施加一丝一毫的压力。
也许水清之后,被留在记忆里的人是他,不是Eden。
他真想拼命阻止,一次又一次地把水搅浑,可是他再也不能了。
蒋时微翻开的书是泰戈尔的《吉檀迦利》,正停留在第32则。
By all means they try to hold me secure who love me in this world.
But it is otherwise with thy love which is greater than theirs, and thou keepest me free.
第55章 分寸 我对香槟过敏
十九岁这年冬天, 蒋时微陪Eden出席学院晚宴,这就是他们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
此后他们偶尔在街上遇到,微笑说一句“天气不错”或者“天气真糟糕啊”, 便擦肩而过。
有些人分明在步行十分钟能见面的地方, 却已隔着遥遥天河。
十九岁这年冬天, 蒋时微还送裴叙去了火车站。
飞离英国前, 裴叙接到裴琰的电话,说要派他去北美分公司, 三年内必须能胜任美区总裁。
裴叙没立即拒绝, 搪塞道:“让我考虑几天。”
裴琰说:“考虑?小裴总, 坐吃山空不是好习惯。”
落地北京不到三天, 裴叙被打包送上飞机, 飞往洛杉矶。
转瞬四月到, Eden迎来毕业前的最后一场赛艇比赛。
他没邀请时微,但他知道时微一定会来。他拼尽全力,又赢了,像时微答应和他交往那天一样,被队友们簇拥着,狂欢着, 走进人群。
一位金发女生上前, 给了Eden一个热情洋溢的拥抱,大大方方问:“嗨,你有兴趣和我约会吗?”
那一刻,Eden的视线仿佛被神明牵引, 看见不远处的蒋时微。
她戴着墨镜,看不清眼神,但嘴角扬起, 在为Eden赢了比赛高兴。
Eden对面前的女孩说:“抱歉。”
女孩问:“能告诉我原因吗?我听说你单身很久了。”
“确实很久了,”Eden说出这句话时突然哽咽,“但我有一位深爱的姑娘。”
女孩说:“噢……那真可惜。”
Eden再抬眼,人群中已没有时微的踪影。仿佛刚才那一面只是他的幻觉,其实时微不曾观赛。
中旬复活节假期,时微一个人去波拉波拉岛,每天看日出日落,把整年缺的阳光浴一次性补足。
旅行结束前,裴叙软磨硬泡,求她顺便飞一趟洛杉矶。
“我住在带网球场和长泳池的房子里,主卧一直空着留给你,落地窗望出去是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