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心事(87)
时微:「我也想你,Eden。」
和Eden聊完,时微放下手机,准备正式入睡。
山里气温较山下低,晚间没开空调,有山风徐徐吹进室内。
时微头沾着旧枕头,心里空落落,翻身仰面去看床帐,一串串千纸鹤在风中展翅,像是活的。
她过了两年山那边、海那边的生活,再回这张从小睡的床上,竟然感到一丝丝陌生。
好比最熟悉的裴叙。
这两年从校园进职场,人越发利落挺拔,即使在病中,也可见眉峰日渐凌厉。
与之相反的,是他在时微面前的姿态。
要说宠惯疼爱,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没什么变化可说。就因为小时候也那样,到现在他心怀不轨,外人也看不出异常。
只当是叙少爷把蒋家孤女划归内圈,一面是高山陷落的温情,一面是父子争夺话语权。
蒋时微觉得自己实在想太多,孟姐姐在的时候,她要跟孟姐姐比。
孟姐姐早不知道去哪儿了,她又要想裴明安跟裴爱琳——那枚意味不明的戒指,那颗不敢揣测的裴叙的心。
无非是近乡情怯,她不敢信。
可裴叙这个人,又那么不肯委屈自己——时微叹气,心里一会儿想爷爷,一会儿想裴叙,宛如掉进情绪旋涡,哪里都不好受。
躺了大概半小时,时微还是没有睡意。她眨巴眨巴一双眼,索性爬起来,下床出门。
门一开,就见对面裴叙的房门也没关。
时微放轻脚步,沿着走廊慢慢去小厅,听见电影播放的声音,是寻梦环游记。
今夜有月光,照进落地窗。
裴叙盘腿坐在地毯上,背部靠着沙发,英朗的俊脸浮于月色,目光蒙上一层雾,漆黑的眼睛在流泪。
视线下移,时微看见戒盒躺在裴叙掌心,仿佛被时光凝固。
时微愣住了,喉间堵着一口闷气,上不去下不来。眼眶温热,四肢却发冷,整个人困顿无出处。
她以为,裴叙像山,永远坚不可摧,即便吃哑巴亏,也藏着下回加倍报复的坏。
她还以为,裴叙白天能拿刚去世的爷爷说不着调的话,即便有些伤感难过,也不至于痛彻心扉。
她猜到裴叙在哭什么,因此更加手足无措。
“这个家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一句话振聋发聩,疯狂摇动蒋时微的心。最后她被握住了,像有一只手捏住心脏,从此那里泵出的每一滴血,都不受自我控制。
她哽咽叹息:
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这么坏呢?
第43章 意外 我给你准备了惊喜
夏夜随院里造景用的小溪静静流走, 蒋时微居家,陪裴叙过安静避世的暑假。
从前裴叙厌烦书法,不到万不得已, 不会动笔写字。
爷爷去世后, 他心浮气躁, 竟难得地主动钻进书房, 写了很多字。
他挥毫的时候,时微就在旁边帮他磨墨、展纸。他让梁妈做冰镇小甜食来, 隔一会儿敲一次门, 敲得时微直无奈:“哥哥, 这是书房, 不是甜品屋。”
裴叙说:“不能累着我宝, 歇着去吧, 我自己来。”
时微乖乖去坐沙发,在一桌缤纷的甜食里挑出桂花红豆沙,边看裴叙写字边喝。
她略掀眼帘,瞥见裴叙兀自收了笑意,凝眉肃目的,像在苦恼这字怎么也写不好。
过不久, 她端一碗杨梅冰慢慢踱过去, 轻搁在书案,顺道看裴叙写出什么“大作”来。
是狂草的两个字:盛宴。
蒋时微记忆深处有一个傲气的裴大少爷,千人捧万人爱;也有一个年年过生日要找由头去派对,很晚才回家的哥哥。
她到北京的第四年, 裴叙十八岁,终于在家完整度过一个生日。
裴老要给他大办,他拗不过只得同意。
当天来的客人多半是捧裴家的场子, 独为裴叙一个人来的朋友只占一小桌。
最后,裴叙撇下这场盛宴,拽着时微逃去后院,让时微看他小时候搭的木头房子。
他说那是一个狗窝,他原来有一条小白狗叫Lucas。
小时微问:“Lucas去哪里了?”
“不知道,”裴叙说,“那年我过生日,我爸带老婆回来,Lucas跑出去迎他们。”
“谁知道林瑜欣对狗毛过敏,”裴叙嗤笑一声,“那天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Lucas。”
宴会厅正推杯换盏,是为裴叙准备的登云梯,裴叙却在徒劳地补自己心上那个窟窿。
彼时年纪尚小的时微替他委屈,但无能为力。
现下蒋时微想试一试,这场盛宴能不能从幻影变成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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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北京城酷热,时微借口同学聚会,由司机送下山。
她倒也没想出什么绝顶好的办法,只凭一腔热血,直接上门找裴琰开口要:“裴叔,我想养Lucas。”
裴琰一听就笑:“阿叙派你来的?”
时微:“我自己来的。”
裴琰:“这么些年,我想让他喊瑜欣一声妈,就那么难呢。”
时微不语,抿了抿唇。
“他宁愿过有爸有妈像没爸没妈的日子,”裴琰笑意渐淡,“也不肯向我低头。”
时微还是不说话,她很清楚,自己一张嘴只能说出维护裴叙的话。
她不理解裴叔在强求什么,明知裴叙倔强,硬要折他身骨。
拥有父母全部完整的爱,但父母英年早逝;父母双全,但各自偏爱的孩子不是自己,只能像局外人一样看他们家庭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