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和哭包世子爷(562)
“就该不劝,唐礼,你比谁都聪明,其实知道应该怎么做,也早就看穿了,小梁先生的心,早就死透了,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不一定做得这样圆满,你有功,”江翎瑜释怀之后,很是淡然,“他这一辈子太苦了,早些年他就告诉过我,别人活着是为了活得更好,而他活着是为了死,你不去劝,倒是让他走得安生,你们先将他挪到屋里,再拿把伞来送到我这,我去看看他。”
江翎瑜掀开被子,这就要下床去找衣裳穿,唐煦遥也陪着他一起下去,他打开衣柜的门子,知道唐煦遥在身后,并未回头,问他:“大将军,今日不拦着我了?”
“友人自戕,是件大事,”唐煦遥将美人揽在怀里,替他翻找着衣裳,“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说话办事,总要考虑周全些,我只希望,这场雨不会让我夫人再病一场。”
“不会的,”江翎瑜轻声道,“知道夫君忧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唐煦遥与江翎瑜换好旧衣裳,各自撑伞,自卧房出去,踏入雨夜。
这雨大,美人身子虚弱,撑住伞也有些吃力,他叹道:“都怪我,都没想着看看他。”
唐煦遥想安慰他几句,可事已然发生,再说什么都是徒劳,就只是攥了攥美人发冷的手,又松开,当心他撑不动伞,嘱咐道:“夫人要是没什么力气,与我挤在一个伞下就是。”
“无碍,”美人道,“咱们走吧。”
一行人趟水向前,这积水颇冷,美人原本腹痛,现在鞋袜湿透了,脚上碰了凉水,疼痛更是剧烈,捂着胃,走路踉跄起来。
“夫人,你腹痛得厉害?”
唐煦遥见状扔了伞,忙将弯腰忍痛的美人横抱起来,自责道:“都怪我,忘了不能让夫人踩凉水,夫人是回去,还是匆匆看上一眼?”
美人竭尽全力再度撑起原本在手里歪歪斜斜的伞,挡住唐煦遥已经淋湿的身子:“去看看吧。”
唐煦遥向来遵从江翎瑜的意愿,既然他这样说了,唐煦遥再如何担心他,也只得先过去。
江府太大了,唐煦遥走得快,去梁如玉居住的屋子,也是走了好一阵子,两个人衣裳湿透了,美人又冷,胃又疼,倚在唐煦遥怀里,身子直颤。
唐煦遥知他忍痛,于是哄着他:“夫人,待回去我就想办法给你暖一暖肚子,再忍片刻。”
美人轻轻点头:“好。”
唐煦遥为着美人心疼着急,有时想出些不算好的法子,美人听了,也说“好。”
唐煦遥在他心里,永远是第一等好的,就像他在唐煦遥心里一样。
这屋里整洁,就像没住过人似的,四轮车摆在房子一角,梁如玉平躺在地上,身上盖着一块布。
美人一手按着胃,忍痛慢慢地蹲下来,揭开那白布一角,看看梁如玉的脸。
梁如玉走得安详,眉舒展,眼合着,唇带笑。
看来他等这一天已经许久了。
“你糊涂,”江翎瑜轻声道,“你就像个闷葫芦,吞下许多苦,不肯倒出来,也不肯向我张口求援,你让我如何去告诉你的母亲。”
“你总说你母亲不爱你,你父亲不爱你,”江翎瑜垂下眼帘,这话不知道是嘲自己,还是嘲他,“尽管我替你为她请大夫,管她吃住,我去报了死讯,你母亲多一天都扛不过去了,她还是念着你。”
江翎瑜悼梁如玉,唐煦遥静默在一旁不语,直到江翎瑜说尽了话,愣愣地望着地上的尸体,唐煦遥才提醒道:“夫人,回吧,你还胃痛,该早早歇息了。”
“好,”美人答应着,“夫君,我再与他说最后一句话,咱们就回去。”
见唐煦遥点点头,江翎瑜道:“梁如玉,你不知道,你父亲还来找过我的父亲,求他以后帮衬你一把,怕你腿脚不利索,也不喜欢见人,日后你父母不在了,怕你养不活你自己,这些话,我都没机会跟你说,你就走了,下辈子找个好人家,不用多有钱,多富贵,只要他们疼爱你,你活得坦荡,高兴,这样就好。”
江翎瑜悼过友人,起身要走,一瞥那案台,笔墨纸砚旁边摆着一张叠起来的信纸,江翎瑜过去,拿起来看,上面留了一句暗语,旁边则是在梦里听到过的话:这条通天路,你走去吧。
信纸旁边放了一个小小的木偶,左手拿刀,右手拿长枪。
江翎瑜不动声色,把这纸条藏起来,掖在镇纸下头,下令:“没我允许,此地的任何陈设不许乱动,拾掇也不成,有违者,重罚。”
唐礼点头:“是,夫人。”
看望梁如玉后,江翎瑜和唐煦遥各自换了衣裳,脱掉鞋袜,一起进了早早备下的浴桶里,在热水里沐浴,驱一驱身上的寒气。
沐浴后,两个人各擦着湿润的长发,他们头发太厚太长,好不容易擦到半干了,还要晾一晾,直到拾掇好了,回到床铺上,都不躺下,只倚着床围子坐着,半天不语。
唐煦遥被雨淋得更多些,即便回来就沐浴梳头,还是有些头疼,没精打采的,江翎瑜更是身子虚弱不堪,唇都发白了,一个着了些风寒,一个犯着胃病,都累坏了,想说话也没力气。
“夫人,你说,”唐煦遥觉得缓过来些,先打破沉默,温声道,“咱家这个唐礼,是不是太聪明了,也太理智了。”
江翎瑜一听就知道,唐煦遥是说唐礼擅自做主不劝梁如玉的事。
江翎瑜点头:“是的。”
“我甚至觉得唐礼理智得很有些绝情了,所有的规矩,规章,他都倒背如流,满眼都是这事应该怎么做,按常理应该如何,”唐煦遥皱眉,“他举手投足,没有半点人情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