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重楼(11)
老杜砸吧一下嘴,深觉后悔,突然想道什么,问道“你哪来的伤药?”
“买来的。”阿月道。
“......不是,你哪来的银子呢?”
“典当行置换。”
“典当?典的啥?”
“戏服。”
“戏服啊。”楼枫秀点头,十分认可他的聪慧。
“!!你俩拿杂货间当银库了是吧?”老杜跳脚。
楼枫秀刚受了阿月的好,哪里听得了别人大声呵斥他小弟,立刻瞪了老杜一眼。
待阿月替二撂子处理完,便挑了挑下巴,问阿月道“都挨哪了?给我瞧瞧。”
阿月想了想,便撩开袄袖。
瓷白臂肘上,赫然显出几道青紫。
虽然刚认识没两天,但阿月基本摸准了楼枫秀此人脾性。
照楼枫秀这个脾气,好不容易给点好脸关心伤势,一定不能拒绝。
“该,让你逞能。”楼枫秀嘴上这么说,实则暗暗心疼,在心里跟不共戴天的窦长忌,更加不共戴天。
“我说秀儿,我俩脸上都挂了彩,倒也没见你关心一回!”
“秀爷偏心!阿月一回来,都没看过我俩一眼!”
楼枫秀对此毫不愧疚。
“那能一样吗?你俩那是纯属自找的。”
“嘿,你刚刚还骂人家多管闲事!”
楼枫秀对此毫无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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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活计难找,几文钱不好挣,花完倒是再快不过。
这两天老杜忙着四处寻找活计,总不见消息。
一大早,他就带上二撂子出了门,一上午没回来。
楼枫秀扛饿能耐一绝,多数时候,一天只能吃上一顿。
有时候一顿也没有。
但是他有小弟了,身为老大,肩负着养活小弟的责任。
为此,楼枫秀支起木架子,在杂货间寻摸只锅。
偷偷跑戏班里抓了把米,捏了把盐粒子,摸走俩馒头,薅上两把野菜,打算做一顿清粥小菜。
楼枫秀生火的时候,交代阿月择野菜。
阿月拿着野菜,思索半天,提取了择字,于是当下福至心灵,把菜叶子揪的干干净净。
楼枫秀生完火,一抬头,见他手里只剩下一把茎杆子。
他黑着脸把人轰走,捡起菜叶子吹吹灰,也不嫌邋遢,尽数丢到铁锅里。
吩咐阿月盯火翻炒,而后去打水洗米,准备煮粥。
期间楼枫秀出门小解,待提着水桶回来时,只看见阿月神色存着疑惑,仍在坚持不懈搅动着锅里焦黑野菜。
霎时间,楼枫秀脸色比菜色还黑。
他将他拉开,将桶里水跟米尽数倒了进去,尝试拯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瞧他神色不好,阿月意识到自己可能做的不对。
楼枫秀拉着脸“故意的还真炒不出这颜色。”
“对不起,我瞧不出来生熟。”
楼枫秀脸拉的更长了“那你还看不出黑白吗?”
“对不起,我会学的。”
“学个屁,起开,别糟蹋我粮食。”
阿月垂头,默默让开了几步,样子十分温顺。
清粥小菜,最终成了一锅乱粥。
没法子,凑合吃。
好在,这头刚起锅,老杜二撂子就提溜大包小包回来了。
老杜说他衙门当差弟兄涨月银了,昨晚上几个弟兄去东西楼庆祝,专门给他揣了好东西回来。
东西楼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小酒馆,那是定崖第一楼,每天倒出来的泔水,都不够一帮乞丐去抢的。
四人搭台吃饭,二撂子非挨着阿月坐下。
阿月有条不紊布菜盛汤,落座时微不可查拉开了距离。
剩饭有鱼有肉,菜色不佳,看样子不止放了一晚上。
可是他们哪里吃过好东西,自然不知道原本该是什么味道,只知道它是好的,平常吃不到的,来自定崖第一楼的。
寒春的野菜涩的要命,粥里弥漫着咸苦,又怎么比得上鱼肉俱全的剩饭。
二撂子吃的口沫横飞,跟老杜俩人不知道哪来这么些话,评价这个做的好,评价那个特别香,凑在一块满嘴乱喷。
阿月单单吃着碗里黑白相加的稀粥,并不热衷第一楼的美味。
二撂子热情给他夹菜,阿月下意识避开,油点子溅到手背上,一瞬间恍惚怔愣。
随后想起答应过楼枫秀的话,便将碗推出来,受下他的好意。
二撂子慷慨道“阿月,你不要客气,这么多好吃的!你快吃菜呀!”
“谢谢。”阿月说。
油点子欺在他细白手背,好像晃眼的灯。
晃的阿月时不时走神,吃的坐立难安,眼神时不时瞥在手臂上,微微皱眉。
楼枫秀留意到他的不安,忍了半天,忍不住放下筷子。
他违反了自己吃饭期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原则,将阿月带出杂货间,到棚帐里找了块干净点的衬布,擦掉他手背油点子。
“二撂子看起来邋遢,其实……”其实也不怎么干净。
楼枫秀有心解释,思来想去,末了只道“你不用别扭,不想要就拒绝,不想做就不做,当个下九流,这点权利也没有,那不是太窝囊了。”
油点子清理干净,阿月眉目舒展,他抬头,微带笑意“我知道了,谢谢你,枫秀。”
楼枫秀陡然被人喊了名字,脸上一热,眼神凶巴巴威胁“谁让你喊我名的!”
虽然样子凶,但他也没说不让。阿月想着,笑意便更浓了。
回了饭桌,那俩人吃的满嘴油光。
楼枫秀从阿月碗里挑走二撂子夹来的菜,费力挑上半天,在乱七八糟四五样菜里,翻出一块完好红烧肉,夹到阿月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