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重楼(132)
言罢,身后打手便涌上来,七手八脚扣住人,拿了块破布塞住了嘴。
“一钱银子起注。”庄家道。
阿月点头,他道“我没有银子,可以借吗?”
庄家白了他一眼“借?毛都没长齐就敢来借银子了!”
窦长忌却笑吟吟道“生意上门,怎么不借。借。”
“不准借!”楼枫秀上前两步,匆匆道“你要银子干什么?你要银子我给你!”
掏来掏去,忽然想起全给了老杜。
而老杜被人死死压着四肢,捂住了嘴。
旁有看客耻笑“什么玩意,上赌桌资格都没有。”
他走过去,扒开一干人等,从老杜怀里拿出钱袋。
而此时,阿月已经在借据上,摁下了鲜红的手印。
尽欢场对金主服务十分到位,极有眼色,为他递上净手的帕子。
阿月轻轻擦掉指尖红痕,缓缓回过头,终于看向楼枫秀。
“如果你执意要当打手,就向我来讨债吧。”
在那一托盘的百两银递到阿月跟前时,楼枫秀怒火冲顶,但他舍不得凶阿月,于是一把揪住了庄家衣领,威胁道“我看谁敢开局!”
这场中的庄家,曾经都是楼枫秀同僚,对他臭脾气摸的门清,昌叔脑壳都敢砸,还有什么怕的?
于是集体听信威胁,立马上放下筛盅。
阿月接过银子,丝毫不为所动。
他向窦长忌道谢后,起身竟往对楼走去!
这展开分外奇妙,赌客集体成了看官,跟着他一起挪步。
欢喜档门口,可怜的打手们还在抱团擦伤药,只看见一个病殃殃的少年往这里走来,身后还跟着恶鬼一样的楼枫秀,集体吓的后退三尺!
“你,别过来,我警告你!人呢,人呢,他妈的全都给我过来!”
眼见一场血雨腥风又起,只听窦长忌站定尽欢场门槛前,施施然笑道“阿月小先生,你拿我尽欢场的银子,却到欢喜档里赌,这是什么道理?你这么想玩,我来奉陪,如何?”
“好。”
楼枫秀本挡在阿月身前,闻言,立刻回头抓住他的袖口。
阿月却对他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我只玩一局,等我一起回家,好吗?”
老杜浑心发寒,却亲眼看着那刻楼枫秀阴霾遍布的脸色烟消云散,一个眨眼便是霞光万丈了。
窦长忌拿起筛盅,坐上庄家位置,请他入赌局。
楼枫秀都站一旁旁观了,老杜也不再出手阻拦,他低声问道“阿月会吗?”
“不会。”楼枫秀斩钉截铁道。
“那就好......不会!?那他这是要干什么?找死吗?”
“不然你替他?”
“......你们开心就行,不要管我死活。”
“赌什么都可以吗?”赌桌上,阿月开口问道。
窦长忌被他天真的问题引的发笑,他勾了勾唇,面带讥讽,却点头道“可以。”
阿月将整盘银子放在赌桌案上,他道“我用我的筹码,押还杜爷自由身。”
窦长忌笑不出来了。
他不明白,自己是虐待老杜了,还是缺他月银了??
他不明白,老杜究竟算什么东西??自己在他们眼里,又算什么东西??
他不明白,凭什么老杜明明无数次利用楼枫秀,与自己不过是相差无几的阴险之辈,偏偏能得楼枫秀毫无保留的维护?
因为他不明白,所以他一定要用老杜完成对昌叔的暗杀。
因为他不明白,所以老杜永远别想,再回到那清白的世界里。
因为他不明白,所以无法理解阿月,为何能够如此气定神闲。
“只这点筹码,就想从我手底下换人?很抱歉,我还不缺这点银子。”
阿月想了想,道“我有一个代书摊子,可以把所有书籍,笔墨纸砚,全部押上去。”
窦长忌敲击着筛盅,冷淡道“我要这些东西干什么?先生难道也想教我,怎么给人读信吗?”
“不是,我没有筹码了。”
“......”
看客里里外外围了无数层,偶尔交头接耳,却没人敢大声讲话,笑也死死憋着,唯恐破坏气氛。
如此严苛的场面下,外头却忽然飘进来一个熟悉声音。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杜爷!我给你带晚饭来啦!东西楼的绝顶好菜!”
“......闭嘴吧你!”
“谁家的狗哇,怎么都乱往里头挤!”
粉粉有了小白这个流浪的小伙伴后,天天带着小白满街乱窜,今日半道遇上二撂子,一路便跟着进了尽欢场。
“筹码而已,值得的都算。”窦长忌转了转念头,轻声笑道“如果你赢了,今日种种一笔勾销,你可以随便带谁走。但如果你输了,除了一百两,今日你们四人,包括那两条狗,全部留下。”
“好。”他答应的没有分毫犹豫。
窦长忌瞧着他软绵绵,却有恃无恐的态度,竟然生出一丝怒意。
他想要加大筹码,可惜对方一无所有,显得挖空心思拖所有人下水的自己,仿佛是个傻子。
窦长忌心存窃幸,他入白虎堂,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掩饰。
掩饰愤怒,不甘,嫉妒,一切难以启齿的情绪。
但看来,他学的还是不够好。
“那么。阿月小先生,你想怎么玩?”
少年看起来魄力十足,开口却道“我不会,您挑玩法。”
“小先生这样,我若赢了,岂不算我欺负你?”
“胜负还未可知。”
“看来小先生很有底气,就最简单的,比大小。可行?”
“可行。”
二撂子终于率领两只崽子挤进人潮,他一身臭烘烘泔水味,融入赌场里大老爷们的臭汗,竟然没那么难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