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重楼(154)
沈怀一小心翼翼道“如果找不到,你还找吗?”
“找。”
“那恩公......”
“闭嘴。”
楼枫秀不想搭理他,他怕再说下去,声音就要控制不住哽咽。
沈怀一在黑暗中极不自在,翻来覆去,强行入睡。
他的睡梦中不断做着噩梦,嚷嚷着黑,忍不住哭出声,魇入梦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最后还是睡在隔壁的雀雀,被他那夜鬼啼哭的渗人劲吵的睡不着,过来敲了敲门,发现房门虚掩,她端着灯盏进来那刻,哭声当即暂止。
走进房中,只见沈怀一蜷缩在地面上,紧紧抱着被子,眼皮不住发颤。
她举灯扫过,没有在床榻上看到她哥。
雀雀出门去找,见墙边架着梯子,爬上去,果然看见楼枫秀坐在屋顶,抬头望着夜色。
“哥。”
她叫了一声,楼枫秀睁着眼睛,却没反应。
“哥!”
楼枫秀恍然回神,见来人是她,慌张擦脸,那瞬间摸到遮眼的长发,于是略放下心来。
“你上来干什么,快回去睡觉。”
“你怎么不回去?”
正说着,屋内哭声又起。
“老鼠,老鼠钻我衣裳里了!打老鼠!别咬我!”
雀雀端灯走下去,匆匆回房,晃醒梦魇里的沈怀一。
“没有老鼠,怀一哥,你醒醒,没有老鼠!”
灯火再度亮起,沈怀一深深吸了一口气,悠悠睁眼。
他满脸泪痕,灯火照的他眼前一亮,他望见眼前小姑娘,眉目一松,便笑嘻嘻道“雀雀妹妹,幸好有你,你真好。”
楼枫秀下了屋顶回房,催雀雀回屋睡觉。
“哥,你也睡。”
“嗯。”
“咳。”沈怀一翻了个身,煨着灯盏睡去。
他不再发噩梦,只是,灯油不断冒黑烟,于是他就着灯烟,如此咳了一夜。
楼枫秀听他咳了整宿,根本没空伤春悲秋。
不点灯哭,点灯又咳,怎么会有这样的麻烦精!
楼枫秀不是听不了咳嗽,大不了屋顶也能睡。
可他还是为沈怀一买了不冒黑烟的油灯。
他想,他自始至终没有给阿月买到过,不发臭的好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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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杜去年攒的钱,最近几乎全给了日日不间断来催债的主家,仅剩了点日常吃饭的碎银子。
地里发了几天荒,菜果尚不成熟,几人又回到最初一穷二白的时候。
楼枫秀仍然每日出门寻找阿月,老杜为了生计,又开始带着二撂子四处找活。
于是雀雀便留在家里,沈怀一烧火,她摸索着做饭。
她之前是给她娘帮手,正儿八经做了头一回,当天晚上,等几人回来一起动筷。
老杜吃了一口,咸的舌头发麻。
二撂子吃了一口,半晌咽不下去。
雀雀吃了一口,转头吐了出来。
沈怀一面如菜色,强行咽了下去,而后道“菜色虽看起来不雅,但食用效果奇佳。雀雀妹妹,你要知道,我时常是最不爱喝水。”
难为他还能撑着说完,才匆匆跑进灶屋狂舀水喝。
老杜语重心长“雀雀啊,虽然现在盐价低了点,但咱们可不能这么糟蹋。”
雀雀没有说话,盯着楼枫秀,欲言又止。
整张桌上,只有他屁事没事,吃的很快,闭着嘴,像他往常一样。
“哥,不咸吗?”雀雀忍不住问。
楼枫秀愣了一下,忽然发觉,自己吃不出任何味道来。
甚至,他根本不知道嘴里咀嚼的东西是什么。
“还好。”他说。
“嘿,哪还好,你盐罐子托生的吧?秀儿,别吃了,我回锅重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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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派出了所有捕快,仍然没有找回阿月,也没能抓到周业生。
但到了上元那日,许多滞留城中不得而出的外客忍无可忍,在县衙大闹一通。
无法,只得开启码头,重新通航。
楼枫秀终于送走了麻烦精。
可是,过不几日,雀雀即将入学堂。
楼枫秀已经交不起入堂费用。
生计越来越艰苦,主家每日都会来要一回账。
最初老杜还能给点碎银子堵他的嘴,后来铜板也拿不出来。
甭说半年还清一百两,只怕再来十个半年也难说。
主家性急,便开始带上一群同伙,堵在门口破口大骂。
这个行为,挡住了楼枫秀出门的脚步。
不得已,楼枫秀翻墙走的。
主家带人追了一阵,没追上,气急败坏在他身后骂娘。
楼枫秀走过长街,隔着乱糟糟的头发,忍不住,开始在大街上物色行人。
雀雀得上学堂。
烧坏就得赔款。
偷吧。
只要偷,就能解决这些问题。
可他摸了摸怀里揣着的小老虎,却又不愿。
阿月将他从泥沼里拉出来,这么快,他就要陷回去了?
阿月那么那么好,好的上天入地找不到第二个。
楼枫秀想,他是怎么遇上自己这样龌龊的人的?
他收回目光,露出一个笑容。
嘲讽。
去完了最后一家南风馆,楼枫秀重新从第一家开始盘查。
馆内龟公问他何意,他不理,径直往内阁走去,许多新货都会藏起来,只给某些贵客享用。
最初他也会问,问有无新货入库,但没有人会说实话,不得以,他时常开始强行四处寻找,经常得要跟人打一架才能脱身。
如此找了整日,楼枫秀不知又打了几场,他腹部空空,奏响哀乐。
站到热气蒸腾的包子笼前,摊贩喜气盈盈掀开罩笼“客官,您要啥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