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重楼(167)
很快, 真金白银大批涌入定崖县郡中,百姓上下生活富足,路遗野骨之事再未出现。
楼枫秀这些年一直各地寻找阿月踪迹, 一开始到了某地还知道写几个字,敷衍报个平安,头两年,被催烦了会在除夕当日回来给李大娘忌日上坟烧烧纸,然则年都没过就走。
后来老杜想法困他留下,楼枫秀不肯妥协,跑了。
这下倒好,往后几年,任你一天三封急催,干脆连回应也没有,整年见不着人。偶有通信,但说实话,他那字真没眼看,乱七八糟,得靠分析推理。
四年余后,他将整个大别国境走了一遍,南风馆一个没落下,乞丐帮里全是熟人。
可是他仍然没有阿月消息,也没有寻回那只小老虎。
楼枫秀一无所获,倒磨炼出了极强耐心。
他想自己也许还是有些疏漏的,于是他打算,从头再找一遍。
只是还没启程,收到老杜一纸信件,看罢内容,生了场怒气,终于重新回到定崖。
老杜信上说,有个臭小子整日纠缠雀雀,雀雀人小注意大,眼见年纪到了,也该准备议亲,让他赶紧回来给丫头办亲事。
楼枫秀一想,小丫头片子才十五,到底哪大了?哪个贱脸皮子敢打她注意!
一气之下,当场动身回了定崖。
少年已然长成,身形修长,显得越发清瘦,下颚弧线锐利,眼神里藏着一股不知悲喜的寒,头发半长不长遮住脸,马尾扎的歪歪扭扭,红绳打了活结,步履飞快间迎风飘荡。
他走在热闹非凡的街头,在一群良民中格外显眼,简直像定崖县遗留剩下唯一地痞无赖。
似乎如同当年,从未改变。
他手里拿着一把三寸短刃,边走边垂头雕琢一只木头,顶端削的锃圆,小心翼翼找准位置切出耳廓,一刀下去,削断了半个脑袋。
又失败了。
他试图弥补,忽然听得敲锣打鼓热络,驻足抬头,看见一间新开的胭脂铺面。
新铺门前刚放完鞭炮,雀雀站在柜台前,老练托着算盘,噼里啪啦核对账目。
老杜穿的雍容华贵,正在喜气洋洋招呼来客,猛然见他出现,张口骂了声娘,立马一拳头挥过来!
楼枫秀慢里斯条收起匕首和木头,眼皮颤都没颤,站的笔直。
拳头挨到眼前收了势,老杜在他肩膀磕了磕,伸手将人一搂,拳头尽数锤在背上“知道回来啦,还以为又装瞎!”
楼枫秀忍着疼,骂了句“腻歪。”
老杜锤够了,勾肩搭背将他往前带“过来,兄弟,瞧咱这间新铺子,开给咱妹子做嫁妆的。”
“嫁妆?谁答应的?”他眉头一皱,恨不得马上要把那不知天高地厚敢招惹雀雀的小子拖过来打死。
雀雀听见熟悉声音,一抬眼,立刻看见楼枫秀。
“哥。”她捧着算盘,声中哽咽。
小姑娘长成了少女模样,柳眉杏眼,窈窕可人,穿衣装扮得体,颇有几分当家气势。
“你不答应算个球,那得看妹子......”老杜正说着,抬手向人群里打了个招呼“老匾,你怎么才来!”
老匾跟甚先一道,扛着牌匾进了铺面。
铺里伙计接过去,楼枫秀瞥了一眼,只见匾额上提,知县顾青民,贺开张大吉。
抬眼,望着眼前老匾,有些眼熟,又不大敢认。
老杜笑道“认不出啦?这是顾大人呐!”
“楼小友,好久不见。”顾青民这几年知县当的是痛快滋润,娶了发妻,生了一双儿女,如今胖了起码三十斤。
他一张脸上笑纹横生,倒不出虚汗了,就是扛个牌匾,说完一句话,登时喘了好几口。
老杜喊顾青民老匾,主要因为他只会送牌匾。
干好事送牌匾,开张送牌匾,结婚生子还送牌匾,为此,甚先还收购一批上好红花梨木,开了间制匾额招牌的铺面,专赚衙门银钱。
“小友回来正是时候,小可有件好事宣布。一旬后浴兰节,一同恭迎圣莲道分教!”
“怎么这么快,不是说要过了秋收?”老杜皱眉不悦道。
对于国教将要入驻此地,却以协助贸易推动为目的,老杜并不大愿意支持。他对圣莲道没有异议,从不否认国教地位和为天下之大义。
只是,现在海陆资业稳步增长,陌生来客协助插手,倘若真是锦上添花,倒是好事,就怕那花带刺,勾了锦绣。
“由此可见,国教对我定崖重视程度,我已上表,郡县荣晋为州府指日可待。”
“还是全靠顾大人高瞻远瞩,不懈余力,小民可提前恭祝大人晋升知府了啊!”
“好兄弟不说两家话,同喜同喜!”顾青民与甚先互相抱肩,对此信心满满,毫无此虑。
老杜不大爽快道“老匾,你不怕祈大爷等会过来,知道了又夯你?”
“为郡县更好的蓬勃发展,小可受些委屈,又有何妨。”
“我昨天去看过祈爷爷,他最近精神不济,不大记事,今天恐怕不能来了。”雀雀道。
顾青民头一回上奏,盛请圣莲道驻扎分支,推动县郡发展,祈大爷闻讯,气的抡拐杖夯他。
顾青民体会到身为父母官的使命,朝廷下旨,准予他定远知府官职,可他立过誓约,要将定崖作为埋骨之乡。
于是他做了个规划,欲在未来三年内,将定崖县扩张为定崖府,给自己就地升个知府官职。
当然他自己势单力薄,定崖发展到这一步,再进一步有些困难。
为了进一步发展定崖,顾青民坚持每月一封奏折上奏京师,宣扬定崖县繁茂,争评一年一度文明和谐富强郡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