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重楼(194)
记忆连贯,没有任何错漏,他没有忘掉,自己曾经想过要逃。
可他病昏了头,两年间持续缠绵病塌,病痛的记忆新鲜清晰,以至于至今难忘。
一切都没有改变,可是一切全都变了。
大多数人的信仰,来源于内心对权利的服从和渴望,他们斩钉截铁的相信,圣莲道拥有神秘而未知的力量,尤甚当今圣主,更是明珠降世,支配祸福,定能造福苍生。
圣莲道这样的强大,万民的信仰无人可挡,圣主正是信仰本身。
天际发白,歌明霜终于沉沉睡去了。
歌沉莲起身,为她掖好被角。
走出寝殿,便有道生匆匆前来回禀道“圣主,大事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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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本秋高气爽,正是好日头,岂料老天爷不长眼,偏偏庆典当晚下了场大暴雨.
明宗已经放权相国,给予沈门一些小小惩罚,算是允许沈怀一祭奠时经旗的这则失误。
偏偏当晚大雨来的猛烈,后半夜,城防务便接到庄稼受大风摧折毁坏严重的消息。
这下倒好,对于沈怀一小小惩戒,根本不能化解这桩灾祸。
沈怀一原本第二天就能从牢里回家,大雨一来,他只能在牢里多待了几日。
沈怀一原本心想,老天爷是不是太小心眼了,不就差点插错了杆旗帜?那不是立刻纠正了吗?怎么还下个没完了!
也许当真触怒天威,这场天灾愈演愈烈,护城河道久未疏通,大雨下了三日不止,城防遣队疏漏,却被洪滔一冲,死伤失踪几十口。
京师城郊田地屋舍,全部遭到淹没,京师大半遭殃,几近殃及御宫,成百上千的难民堆在街道,等待御宫的援助。
时机来的正好,为表罪过虔诚,一干长老上表君王,重启善祭,希望在明宗坐镇下,一同完成重启仪式。
明宗没有拒绝余地,只好与全城百姓共同参与祭天止雨,正午当头,献祭环节推进,两双童子也在侯着送命。
圣主望着襁褓中熟睡乖巧的婴儿,其中一双,大抵就是要寄样在他膝下的孩子。
世上没有心甘情愿献祭自己亲生骨肉的父母,如果有,那必有阴谋。
歌沉莲一直很好奇,善祭堂中,究竟藏着什么样的通天之能。
而诸位长老究竟如何做到,令让那些父母亲手奉献出自己的孩子,毫不作伪感激涕零,似乎真的受到莫大荣幸。
大雨不停,天坛长祭。
沈怀一终于觉得害怕,他冒着大雨,跪在祭坛堆放的五谷前,因内疚而泪流满面。
老天爷似乎就是这么小心眼,他就是这场灾祸的罪魁祸首!
全城祈祷青苍止雨,下到三岁孩童,上到耄耋老人。
除了楼枫秀顶着刺客身份,窝藏在沈府睡白日大觉,所有人都在其中淋雨祈祷。
老杜跪的膝盖酸疼,偷偷支起一条腿,抬眼往祭台望了两眼。
秋收祭奠人多拥挤,他当时根本插不进人流里,今日好不容易混入人潮,只可惜全城跪了满地,隔着雨幕,瞧不清君王与圣主。
他对刑遇案道“老兄,咱要不往前挤挤,我还没见过君王跟圣主呢。”
“勿动,勿语。”刑遇案拍下他支起的腿。“不想死就放下。”
老杜重新跪好,低声抱怨“那圣主传那么神,怎么这雨一点要停的意思都没有?”
刑遇案远远凝望台上,哭的万分克制,仍然双肩颤抖的沈怀一。
老杜瞧他不对劲,问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能撑住不?”
“不能。”他咬紧两腮,紧盯着台上淋着暴雨,苦苦捱着暴雨,跪到身形麻木僵硬的金贵少爷道“也要撑。”
只要这雨不停,沈怀一一旦撑不住倒下去,那更是一大罪过,够全家发配充军的。
正在此时,祭台下传来一声幼童哽咽,小孩哪懂场面严峻,小声抒发痛苦。“娘,好饿,我想回家吃饭,娘,我跪的膝盖好疼,娘啊,我......”
那幼儿话没说话,一巴掌便抽了上来。
祭祀场面委实浩大,除了雨声,绝无杂音,显得巴掌声清清脆脆,原本挨了打,孩子只是啜泣,他娘想他闭嘴,又朝他嘴上掐了一把。
孩子不由越发委屈,憋了半天,憋不住昂首嚎啕起来。
母子二人离祭台不算得远,幼儿嗓子尖,嚎啕声刺耳嘹亮,祭台周遭听的清清楚楚。
明宗沐着大雨,并看不清嘈杂声源,他心烦意乱,拂袖一指,只想覆盖杂音,御卫领命,立刻拨开人潮,向那哭闹孩子走去。
那妇人紧张不已,慌乱间抬起胳膊夹住孩子,死死捂住小儿嘴巴。
她捂的严严实实,顺利止住小儿哭声,因不敢开口祈饶,便朝走来的侍卫躬身磕头,希冀得到原谅放过。
御卫见状,抬眼望向明宗,明宗揉额闭目,忧心忡忡,哪有闲心留意。
妇人怕的不敢松手,渐渐的,那小儿眼白翻出,小脸煞青,眼见小儿性命攸关,紧接着,五谷祭台忽然被人一脚踹翻。
祭台坍倒,谷物撒落,比大雨砸地响的多。
明宗脸色大变,抽身而立,不怒自威。
众民哗然,窃窃私语。
妇女怔愣间,终于松开了手,望向肇事者。
圣主歌沉莲。
他踹完祭台,随意扫了一眼净水。
泰山崩于前,净水长老风骨不变,面色不改。
在天灾中,如此触怒天地的不安,使人们开始沸腾。
很快,严肃场面顿时变得混杂,秩序瞬间不再存在。
多数人因愤怒,站起身来往祭台前拥挤声讨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