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重楼(33)
“我不知道。”
“不能吃喝,不能饱暖,都是狗屁。”
疯女人安静时间点到即止,或许注意到楼枫秀虽然凶,却没有进一步举动,于是开始跃跃欲试,低声大骂着回击。
阿月看向疯女人,轻声道“可她已不得翻身,还要向保护不了她平安的人磕头。”
“那怪她信错了人。要是真有神佛,天底下哪还有苦难?生下来学会磕头就是了。”
楼枫秀懒得跟他废话,把人拽到跟前,衣袖沾水,搓了两把,替他搓掉衣袖上的污秽指痕。
阿月望着他,忽然轻声道“你说的对,没有信仰,才会自救。”
枫秀古怪的看他一眼“那是个疯子,说什么你都别听,以后离她远点。”
疯女人骂了半天,没人给她回应。
她倒发起了脾气,拔了头上珠花朝窗外乱扔。
直到扔尽了手边利器,再无可扔,愤愤两声,直从窗口翻出来!
她脚上带了镣铐,左腿已然跛了,弯着腰,又将珠花,一个一个捡了回去。
捡完一抬头,瞧见楼枫秀脸上阴晴不定,半张脸隐在夜色中,沉的吓人。
仅存的理智告诉她,再不跑一定挨打,于是赶紧拖着跛脚,翻回窗中。
第15章
疯女人精力旺盛,深夜还能听见她笑吟吟高唱淫词浪曲,唱到半道,忽而又痛哭着怒骂命运不公。
她疯疯癫癫半宿,连粉粉都被吵烦了,忍无可忍叫了一阵。
然后,疯子和狗隔窗对骂。
尽管如此,这里仍然不失为一个不错的落脚点。
楼枫秀好不容易躺在一张正儿八经的床铺上,可他迟迟没睡着。
当然,并不是因为疯女人半夜吊嗓子,而是在想,他实在买不起书斋最便宜的一锭墨。
想来想去,楼枫秀忽然张口道“我那天问药铺看方童子,据说他们管吃管住,月结三钱。”
“嗯。”阿月鼻音毫无倦意。
大概也被吵的睡不着,毕竟戏楼前院隐约唱嗓都挨不住,何况这种暴风雨。
“你不用非得支摊代书。”楼枫秀道。
“我不想要月结的活计。”
“管你吃住呢,饿不死你。”
“那你呢?”
不知道为什么扯上自己,楼枫秀皱眉道“你操心我?多事,你以为我活到现在是被人操心长大的?”
“我不想跟你分开。”
“你小子,怎么成天见的这么黏人?”
“我怕。”
“怕屁。”楼枫秀翻了个身,闷声闷气道“不用我管,你好活的多。”
“那枫秀呢。”
“老子该怎么活就怎么活。”
怎么活?还能怎么活?
找到活计,就能有口饭吃,要是找不到。
就去偷,去抢啊。
反正,总能活下去的。
气氛突然冷了起来,片刻,才听阿月轻声开口。
“我不在,谁来熬粥。”
刹时,楼枫秀想起那日抢人钱袋,因腹部绞痛被人逮住,挨了顿十分丢脸的揍,还是被这小子半搂半抱带回来的。
他想起后来日日晨起的白粥,登时烦躁起来,语气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意“你,你连盘像样的菜都做不出,仗着会写几个字,看不起老子?那日点背而已,老子之前活的不知道多自在!”
“可你不喜欢这样活着。”
“操,你怎么知道爷不喜欢?爷想偷就偷,想抢就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
“你要么闭嘴睡觉,要么滚出去!”楼枫秀猛然翻身,再不多话。
他声音高亢,吼的窗外疯子跟狗集体陷入静默。
可他发火,不是因为生气,只是感到惭愧。
他自知,自己获取生存的方式局限太大,除了老杜拉寻点闲杂活计外,其余支撑生存的方式,难以启齿。
而阿月哪怕去要饭,都用不着乞怜。
楼枫秀越想越惭愧,有种分不清到底谁是谁小弟的错觉。
这种事关乎自尊心,且不断作祟,他甚至想现在就将阿月赶出去。
反正阿月摆脱自己,一定能过的更痛快。
想到这里,楼枫秀猛然坐起身来。
回过头,却见阿月已经睡去了。
他磨了磨牙,恨恨伸出手来!
轻轻为他掖了掖被褥。
可你不喜欢这样活着。
这句话就像千万根针,扎的人浑身发疼,激的他辗转难眠。
一腔焦火,直折腾到后半夜,楼枫秀思虑到筋疲力尽。
他倦怠万分,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发觉阿月的额头抵到他的背心。
“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什么都不会。可是,至少,我希望你可以不去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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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大早,宅子里除了鸟鸣,再无杂音。
楼枫秀睡的格外舒畅,这块无主领地,令他头一回感到无比安全。
走到院内,只见灶屋生烟灶屋中,铁锅里沸腾着白粥,阿月却不在。
楼枫秀起身寻摸了一圈,便看见阿月从塌墙外走回来。
进院看见楼枫秀,一只端了瓷盘的手,缓缓往身后背了背。
不消说,肯定又将做坏的菜色,丢去哪藏了起来。
楼枫秀没吭声,默默往灶火底下填了几个地瓜。
烧完粥,扒出地瓜,就是一顿好饭。
二人将堂里桌案抬到院中,阿月盛了粥,楼枫秀端走一碗,放到疯女人窗台前。
好在疯女人还在睡觉,十分安生。
开饭前,楼枫秀忽而张口道“墨价很贵,纸笔砚台每样都贵。”
阿月望了望他,一时不知他言下何意。
“想要支摊代书,要攒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