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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重楼(7)

作者: 少年鲤 阅读记录

“我管你打哪来,到了定崖县,都是下九流,饭给你买回来,筷子摆脸前,一个谢字没有,还敢浪费粮食,你以为你是谁?”

来回两趟,踩湿了罗袜,风冷,少年唇瓣青紫,却露出微笑。

“我现在,应该是你小弟阿月。”眸中带着当之无愧的认真。

挺好。

不光不是瘸子,也不是个哑巴。

一句话给楼枫秀脾气全磨没了,他绷着脸说不出话。

老杜见状,拍拍楼枫秀肩头“行了,吃好就别在这待了,带阿月小弟上我那去。”

二撂子盯着米饭目露凶光,嚷嚷着“我吃,我不浪费,给我吃吧!”

“吃吃吃,就知道吃。”老杜一边怒斥,一边把饭拿给二撂子“快点,吃完好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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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杜爷爷生前是乾坤戏班里的长靠武生,戏班日渐没落,已经不大时兴。

他爷死时,老杜年纪尚小,本想教他延续他爷生前的路,可惜武训中摔断了胳膊,因为没钱医治,以致于落了半残,断了戏路谋生条件。

好在班主心善,留了杂货间供他落脚,其实死皮赖脸点也能在班里打个杂工赚钱吃喝,但老杜不甘就此,总想入个帮派干点大事。

可惜人家招流氓也有条件,残废不收,半残也不行,普天之下,只有乞丐广罗大众。

没奈何,成日只跟些地痞无赖厮混,后来捡了个乞儿二撂子。

人实诚听话,行事勤快。换句话说,就是傻头傻脑,让干啥干啥。

老杜认他做了个小弟,让他跟着自己一起住到戏班的杂货间里。

几个人蹑手蹑脚,从后门走入杂货间。

二更天,戏班还有人在唱嗓,调子期期艾艾,也许深夜愁绪,才吊的起来这么戚苦的调子。

老杜交代楼枫秀跟阿月,进出走后门,少跟戏班人打照面,等开春寒气散了,再找其它地方借居,平日不要引人耳目。

边交代边摸黑寻出套戏服,借给阿月裹身御寒。

而后翻腾出一套扎戏棚的帐子,在杂货间后头背墙地方,寻了一角搭起棚帐。

帐内烧起火堆,草席铺在中间,二撂子又抱来一床薄薄棉被,棚帐内空间不大,很快便暖和起来。

安顿完成,老杜便跟二撂子回了杂货间。

楼枫秀脱了鞋袜,围火晾烤,看阿月脚下罗袜沾满泥雪,便道“过来一起烤。”

阿月走近些,背身褪下罗袜,转身跪坐于地,双手捧起袜子,撩在火上。

楼枫秀看他动作慢吞吞,不知道烤哪才是重点,时而还被火舌烫中手背,忍无可忍,从他手里取走袜子,拿去一齐烤火。

阿月乖乖跪坐一旁,看着他将两双袜子放在一起,翻来覆去。

一刻钟后,雪泥干涸,楼枫秀抻抻袜底,掸尽泥土,脏兮兮的罗袜未沾水,也不见太阳,竟变的干燥整洁。

阿月接过罗袜,坐在原地未动。

楼枫秀继续烤他的鞋,鞋底皮薄,不敢离的太近,担心烧穿,于是在火上不远不近温了半天。

一错神,见阿月半晌没动,眉头一皱,问道“看什么看,还不穿上?”

冬夜入睡不解鞋袜,利于保暖,一般是无家可归人的常识。

阿月在流浪这方面的历程尚短,显然不知。

他捧着袜子垂头片刻,还是没动。

“你坐那么端正干什么?”

“腿麻。”他如实道。

这个小弟仿佛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蠢蛋,楼枫秀深感麻烦,放下鞋,起身伸出手拉他一把。

力气过大,蠢蛋小弟趔趄,一双脚踩上他脚面,脑袋磕到下嘴唇,嘴唇撞牙,破了口子,血沿着唇缝晕开一抹鲜红炽艳。

伤口痛则已,人却没有很沉,反倒极软,踩在他的脚面上,没有感受到半粒薄茧。

楼枫秀抹了把嘴上血,抬手摁着脑袋把人推开。

阿月踉跄站定,戏服半遮下,是一双极漂亮的脚,足弓漂亮,脚趾如玉。

只是可惜,此时布满青红冻疮。

阿月背身去穿罗袜,楼枫秀瞧他避的严实,心说起几个冻疮而已,有什么可避人的。

楼枫秀皮糙肉厚,冻疮这种东西不会不长眼发到他身上来,老杜入冬常发,据说又疼又痒,比病难缠。

明天得先去带他小弟买双鞋。

这样想着,楼枫秀穿齐鞋袜,伴随前头戏园子里咿咿呀呀唱曲,二人拥被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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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初,前楼戏院里在练功吊嗓,楼枫秀蒙蒙睁眼,迷迷糊糊看见近前有个长发缠身,脸色苍白,偏偏戏服鲜艳,无常鬼一样人物,他竟还给这鬼四肢并用,搂在怀里!

当即一惊,将人猛得推开,操了一声。

阿月醒了半天没敢动,反而被他过河拆桥,一把推开,莫名其妙挨了骂,起身拢上半散的戏服,不明所以瞧着他。

楼枫秀不大习惯与人同床共枕,意识反应过激,不大好意思揉了把后脖颈,拆了乱糟糟的头发,随手绑成马尾,起身道“跟我走。”

阿月挽起戏服水袖,拎起过长衣摆。

他长发鼓风,加之体格尚小,一张小脸堪如脂玉,戏服裙摆绊腿,移步如莲,真跟个闺阁女子没有两样。

楼枫秀带人去了当铺,要了套棉袄,一双长靴鞋,又跟典当铺子要了根绳子。

当铺见俩人穷酸,抠抠搜搜裁了段三寸红绳,而后去仓房取棉衣。

楼枫秀将红绳递给阿月,阿月拿着。

只是拿着。

“不会扎头?”

“嗯。”

楼枫秀已经习惯他啥也不会,但理所当然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