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重楼(80)
“你,你就是头牌吗?”
“快了。”月儿腻歪歪的搂着人,顾青青拿着绢子,又是擦汗又是擦口脂,被女人一搂,腿肚子直打哆嗦,说话全靠强撑。
月儿撇了撇嘴,还以为是个色令智昏的,没想到是个干逞口舌的。
撇完嘴,仍旧笑嘻嘻道“爷,您怕什么呀?哈哈哈,您难道也是头一回?”
“贱蹄子,少当厅胡闹,快送人走,小心冲撞贵客。”
“不怕,贵客都在楼上,我收了银子,好歹多陪大爷说说话。”
“瞧你那犯贱劲,见了银子走不动道!迟早掉钱眼里淹死你!”老鸨子抽了月儿一巴掌,月儿挨了巴掌也没松手。
“爷,奴家还等着接应主家贵人,您要再不走,我可就得请人拿您走。”老鸨道。
顾青青擦着汗,仍然不忘提起诉求“那请你带我见见头牌,我见过就走。”
老鸨撇了撇嘴,递出个眼神,两名狎司上前,一人捏着顾青青一把胳膊,抬起来就丢出了厅门。
丢出去前,月儿还伸手扒人衣裳“头什么牌,你瞧都不瞧瞧我!”
这一扒,顾青青怀里,掉出本册子,外加一个红布裹着四四方方的小印。
“哎呀,还是个书生啊?”
青青被人架着往外扔,急的呕心呕肺“别动我的印!我不要头牌了,快快还给我!”
赌场的事,楼枫秀还能管管,好色这种时,他管不了。
于是他本意不改,仍去了茅房。
待出了茅房,甫入厅便听见外头吵吵嚷嚷,几波妓子携手跑出楼,边跑边喊“有个疯女人跑到街上,拿刀砍咱妈妈呢!”
“吓死人了!快去瞧瞧!”
“砍哪了?砍着了吗?哎呀等等我,我也去瞧瞧!”
“......”这是瞧砍人呢,还是瞧耍猴呢?
楼枫秀走出来时,方才席里坐的全乌泱泱围在当街,哄笑之间,听见其中老鸨尖叫声,围观的各自搂着怀里喷香的女人袖手看戏,没有一人上前阻拦。
哦,有一个。
顾青青扒开人群,捏着绢子,扯着喉咙喊道“住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位小姐,什么深仇大怨,也不该当街砍人,你不如去衙门口击鼓鸣冤!”
那话霎时间击中在场所有人笑点,直听得笑声直冲云霄。
月儿笑的捧腹“哈哈哈那是个疯子,有什么道理可讲,你这书呆子还是快躲躲,免得砍伤你!”
疯女人提的是斧头,胡乱砍了几阵,顾青青哪敢肉身去挡,想挤出去,可没人给他腾地方。
路过的都来瞧,围观的人多,逼得老鸨子蹬蹬跑上台阶。
疯子追的紧,劲大,一斧头劈下来,嵌进厅外雕凤的梁柱上。
老鸨跌坐地上,斧头就砍在她头顶半寸。
太惊险刺激了,甚至还有人乐的拍手。
疯女人干脆丢掉斧头,从腰上取下缠绕着的一挑锁链。
“老妈妈,这可是你亲手给我上的枷锁啊,你不记得了吗?”疯女人笑的欢快又癫狂,手里掏出个镣铐链子,一圈一圈勒在老鸨脖子上,猛然一收,只见青筋暴起。
“报官吧!”顾青青拽不住,擦着脑门的汗,朝四下拱手鞠躬“来个人报官吧!”
众人乐的看戏,这场景花钱还少见,顿觉血脉偾张,哪有人去听个呆子请求。
“拜托诸位,谁去报个官吧!”
顾青青孤立无援,好像只要报了官就能化解这场闹剧似得。
“报官有毛用,谅他顾青民一百个狗胆,也不敢来这楼里坐上一坐。”旁人纷纷讽笑,而老鸨即将被勒断气。
顾青青瓮声瓮气道,“那,也说不大一定。”
只是声音甚小,淹没洪流。
楼枫秀身为看客之一,一早认出萍姨,在台阶上头故意左闪右挡,拦了几个想要冲进去的狎司。
那面老鸨死命挣扎,一脚蹬中萍姨心口。
她受痛倒地,老鸨趁机大喘一口气,挣出锁链,死命往外爬。
萍姨揉了揉胸脯,面上竟如恶鬼,抓起锁链,狠狠朝老鸨头上砸去!
“哎哟,哎哟!该死的,来人!来人!救命啊!!”
众人热闹看的正欢快,狎司生生挤不进去。
老鸨一面爬,萍姨追在身后砸。
老鸨绕往柱子藏身,萍姨狠狠砸向柱面,锁链受震击,猛然弹了回来,生生砸中眼睛。
她受痛,捂着眼睛哀嚎一声,再度抬头,似乎并没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望着眼前雕梁画栋的快活楼,脑袋一缩,嘴里重复着“脏,好脏。”
而后,萍姨抬起头,忽然看到周遭纷杂的凝视自己的目光,看到眼前憋青了脸的老女人,看到匾额上熟悉的字迹。
她似乎清醒了,却反而更加仓皇失措。
萍姨抱住脸转过身,看到身后站着一个熟悉,又不太熟悉的人。
恍然间,她下意识便伸出手来,哀求道“你救救我吧。你杀掉我吧。”
那人置身人群,却只默然不语。
此时狎司终于穿入人群,纷纷抄起长棍,将她乱打一气。
“好疼,好疼,别打啦!别打!我听话,我都干,救救我吧......”萍姨双臂挡在身前,尖叫着后退,她哀求口吻陡然变化,猛然回头,拔下身后梁柱上的斧头。
“你不救我!你救不了我!”她冲上前来,迎面乱挥“那你去死吧!哈哈哈!都去死!”
狎司抄着家伙,生生不敢再度近身,疯女人怒吼着挥舞手中利器,猛然冲进人群。
围观者顷刻散尽,她动作迅捷极了,瞬间冲破了所有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