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无情剑(184)
心腹又道:“姓,姓严的老子说,顾掌门日夜兼程,赶来扬州料理大重山留下来的那堆烂摊子,这镖物又过于沉重,不便携行,于是便托了他们镖局走镖,并且要他们一直走水路,就是宁愿走的慢一点,也不要损坏镖物半分。”
杜少明寻思道:“这趟镖到底是何物,竟让顾掌门如此看重?”
“姓严的孙子说,是这次七贤祭典要用的……便是要送到七贤祠的季掌门雕像。”
从前中原武林有盟主,几十年前,最后一场武林大会落幕,盟主倒台,后有八大剑派执掌牛耳,魔教东征前后,八大剑派日趋衰落,而江湖上仍有一批武功高强、德高望重的仁人义士前仆后继、舍生忘死,被称之为武林七贤,如今前七贤俱已西去归位,后七贤中,先前有过一个小重山的凌若英,如今被定论归位的,便是和上一代正道之首李飞白并驾齐驱的季云亭了。
杜少明不由道:“原来是季掌门雕像,便也难怪。”
心腹八卦之魂冉冉升起,俯首帖耳,与他低声道:“江湖上一直有人说,顾掌门爱慕季掌门?可是季掌门早已与藏剑山庄庄主上官飞鸿定下婚约,两人情深意笃,顾掌门爱而不得,只能含泪祝福,却不料一朝祸起萧墙,与季掌门天人永隔?”
杜少明白他一眼,道:“你小子怎么话这么多?”
心腹抓耳挠腮,心痒难耐,道:“我这不是好奇……您老给说说,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杜少明道:“混小子,有空去听说书看大戏,不如长点脑子,多用点心思在正道上!”
“我不是正用着呢吗?要不怎么来找您搬救兵?不过见缝插针聊几句八卦而已,您平常不是也挺爱听的吗?”
杜少明老脸差点挂不住,哼了一声。
“诶诶,那这事到底怎么办啊?”
杜少明冷笑道:“虎威镖局人如其名,狐假虎威,敢拿顾影空的名头来压老子,老子是退居幕后不假,却也不是吃干饭的!”
杜少明气冲冲地转着轮椅跑到大堂,那阵势不像坐轮椅的,倒像沙场上冲锋陷阵开战车的。他少时个性跳脱,却又重情重义,外人面前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骨子里却有一股混不吝的气性,惹毛了谁也讨不着好,只是后来遭逢大变,性情也沉稳许多,但为了漕帮威望,莫说是区区虎威镖局,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能舍得三分剐,把天王老子拖下水来。
心腹一惊,奈何一双腿追不上两只风火轮,等他赶到战场,杜少明已和虎威镖局的人怼了起来,只见杜少明老当益壮,大吼一声:“呸!姓严的儿孙们,敢在你杜爷爷地盘上撒野?”
这一嗓子吼得漕帮小辈们一愣一愣,他们入帮不久,一直以来,杜少明在他们心目中都是既高大威严又慈眉善目的长者形象,这下子刻板印象碎了一地,他们却更兴高采烈了,恨不得当下摇旗呐喊,为杜少明击鼓壮威。
严啸听了,却是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整个人颤颤巍巍,又愈加颤颤巍巍地指着杜少明:“你,你……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前些年杜少明一场大病,被有如神助的大夫额外诊断出来嗜酒、嗜甜还熬夜,被杜少松苦口婆心,一顿声泪俱下之后,终于对天发誓要改改习气,于是这些年来静养着静养着,生活闲下来了,人也心宽了,许多事忽而想通,亦不再计较,提前步入了观花养鸟的老年生活,但他只是人老了,心却不老,钓鱼都要跟贺青冥来一个一决高下,吵架自然也不会让步。
他瞥了一眼严啸,道:“哼哼,彼此彼此,严老也不遑多让,小弟甘拜下风。”
严啸一口气没顺过来,差点气出个好歹,为免儿子当场给自己送终,他一指儿子,道:“你,你来!”
严丰道:“杜老,我敬您是武林前辈,可您也该有点前辈的样子,我有顾掌门亲笔信在手,杜老,您还要继续开箱验货吗?”
“哼,说的满嘴冠冕堂皇,别人不知道,我杜少明跟你家打了几十年的交道,还不知道你们背地里是什么做派?顾影空又如何,老子混江湖的时候,他顾影空都还没长毛呢,别说是顾影空,就算是他师姐借尸还魂气活过来了,站在老子跟头,也得给老子几分薄面,再恭恭敬敬地喊我一句‘前辈’!”
他坐在轮椅上,气势却不输任何人,一扬手道:“开!”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一带水上是漕帮的地盘,就算硬拼起来,虎威镖局也讨不着好,何况为了一趟外人的镖拼命,也太不值当。严丰咬着牙,审时度势一番后,只得退步,让漕帮子弟开箱验货。
几人哼哧哼哧,气喘吁吁抬来一个等人高的狭长檀木箱子,启封开盖一验,只见一昆山白玉雕像静卧其间,衣带飘逸,眉目、神情栩栩如生,分明容貌清俊,却颇有林下风气,又隐隐生出一派宗师气度,一眼望去,此像不是季云亭又是谁?
众人不禁赞叹,斯人如许,只是雕像便如此气派,若是生人尚在世间,又该是何等的高山仰止?
真是可惜、可叹,世无英雄矣!
又可恨、可气,如此英雄,竟殁于内斗,毁于小人之手!
只是他们已忘了,季云亭不是孤例,前后七贤中,已有太多人死伤于自己人之手。而他们也多多少少,就是那个自己人。
严嗣宗笑眯眯道:“如何,杜老可信了?晚辈身后镖箱,都是七贤祭典之物,杜老可要一一查验?”
他这一招以退为进,不由让杜少明多看了一眼,心道原来虎威镖局里确实藏着一头初生的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