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无情剑(242)
上官飞鸿轻喝道:“阿空!”
沈耽已怒了,“顾掌门,你说话未免太过没有分寸!”
顾影空还要问什么,上官飞鸿却道:“好了,就到这吧。”
“好吧,我问完了,看来没什么问题。”
沈耽暗自松了口气。
早就听说八大剑派审人手段厉害,今日自己上阵试了一遍,方知此言不虚。
他怀疑阿芜,可是他不能让其他人怀疑阿芜。济海楼那件事,阿芜已招来太多仇敌,他们倒也并非把她视作对手,只是恨她、怪她,他们不能对付魔教,便只有将自己无能的怒火迁移到一个少女头上。
他始终是她的丈夫,始终是要保护她的。就算她真的有罪,也该由他来处理。
沈耽道:“你们怀疑我?”
顾影空却不再说话了,上官飞鸿道:“抱歉。”
一时沉默,沈耽又道:“那个男人呢?”
上官飞鸿道:“跑了。”
“跑了?”沈耽道,“你们几个人还抓不住他一个?”
他看上去很生气,尽管他也只是迁怒,只是伪装。
上官飞鸿却似真的抱歉。他道:“那人是魔教日月风云四使之一的风使,名叫冯虚子,他使的轻功,唤作‘月敛鸢飞步’,可算作当今天下第一轻功。今夜却是我的疏忽,不该让他逃了的,你放心,我已派人搜山,令正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他身形神武,神情却很温和。今夜他们几个人追冯虚子一个,他却说都是他一个人的过错。这么一个人,沈耽都有点不大好意思装下去了。
顾影空却哼道:“他算什么天下第一?若非我华山‘千仞飞’失传,又怎么轮到他一个魔头当这个轻功第一?”
上官飞鸿道:“你还气他混进来了?”
“若非如此,浮生剑也不会被盗!”
上官飞鸿道:“剑已找回来了,我也已佩上了,总没有人敢从我身上盗剑。”
顾影空目光闪动,似有笑意,道:“还都倚仗阿兄。”
贺青冥和柳无咎一旁看着。谢拂衣又失踪了,上官飞鸿既不能信谢拂衣,更不可能信他们两个外人,对于华山派和藏剑山庄,他们只有按兵不动,暂且观之。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沈夫人。”上官飞鸿道,“我已让飞鸾安置众人,阿空,坐镇别业,西山我亲自去探。”
顾影空却道:“阿兄,我身为华山派掌门,出了这样的事,我怎么能龟缩后方?”
上官飞鸿道:“正因为你是华山派掌门,所以才不能走。”他顿了顿,难得软和下来,“华山这一代弟子,如今只剩你一个,你若出了事,我怎么跟阿云交代?”
顾影空目光颤动,他一向巧舌如簧,此刻却忽而舌头打结了,他正要反驳,贺青冥却终于开口:“上官庄主,我也去。”
柳无咎道:“那我也去。”
贺青冥道:“无咎。”
柳无咎却很固执,他倒要看看贺青冥要做什么。
贺青冥奈何不得,只得罢了。
顾影空心下盘算,笑道:“阿兄,有青冥剑主一块,想必无碍。”
沈耽也道:“我自己的未婚妻,我自然要去救。”
上官飞鸿无奈,只好答应,他长揖一礼,道:“西山一行,有托诸位同道。”
第135章
兵者有云, 逢林莫入,就是因为在山林的表象底下,不知道潜伏着什么危机。
青山点点, 皆如眉黛。山林很美, 但往往危机四伏, 就像有的人容貌再美,话再动听,也总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但很多时候, 一个人只能进,不能退, 再危险的地方也要去探一探, 龙潭虎穴也要去闯上一闯。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要么平平淡淡, 安稳度过一生, 要么只有乘风破浪、披荆斩棘。
贺青冥他们这样的人,生来就在荆棘丛中。
江湖人本来就没有退路, 只有生路和死路。
贺青冥他们一进到西山, 便发觉不对了。这一带山高林密,遮天蔽日,鸟兽往往成群结队,昼伏夜出, 往日里还有猎户见过野猪、老虎之类,为了不伤及老弱妇孺,八大剑派早已让人团团围住,倒像是给这座山脖子上套了一个项圈,教它动弹不得, 也让那些猛兽无法下山兴风作浪。
这座山一向热闹,无论热闹的是人还是动物。今天他们通过关卡,进到山里的时候,却只觉出死一般的寂静。没有枭叫,也没有虫鸣,丛林之间,亦不见幽幽的狐狸碧火,仿佛今天它们一个个都偃旗息鼓,手拉着手,排队上了奈何桥一般——连风声都呜咽着,阴飕飕的,好像是从地府里刮上来似的。
柳无咎很清楚,山上这般寂静,往往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这里还有比猛兽更可怕的敌人。
他们所料不错,魔教来的不只是冯虚子,冯虚子一个人,也不可能震慑这么多猛兽。
然而谁又能说人不是最可怕的猛兽?
他们走了一会,发现了一堆动物骨殖。上官飞鸿道:“树旁有灼烧的痕迹,加上这些骨骸,应该是有人生火做饭,只可惜昨日有雨,路上痕迹恐怕毁去大半,不知道能否顺藤摸瓜找过去。”
贺青冥蹲下来仔细查看那堆骨骸,脸色已不大好看。上官飞鸿道:“怎么了?”
柳无咎看了看贺青冥,道:“有人的骨骸。”
沈耽很是担心。他已忘记了阿芜和魔教的人有来往,魔教和八大剑派不同,总是对外敌无情,却对姐妹兄弟很是多情,无论如何,冯虚子不可能无缘无故残害她的性命,但他也只记得担心了。
柳无咎道:“从头骨判断,此人应当是一个中年男人,也已死了有一段日子了。他应该是之前误入山林,被野兽啃噬,只不过这两天下雨,尸体被雨水冲刷出来。”相比起来他说的内容,他的语气已过于温和,几乎不像他平日里的样子。上官飞鸿他们看着他,却忽然发现,这个少年似乎对这些事情很熟悉,他说起来死人的时候,倒比跟他们几个大活人要更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