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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无情剑(274)

作者: 沈云生 阅读记录

明黛道:“我来中原游历。”

“噢——”那人笑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明黛。”

“你知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那人悠悠道,“关外来的,又喜欢四方游历,不就只有明黛么?只不过你这个人,似乎很爱多管闲事。”

明黛道:“行侠仗义,怎么能算是多管闲事?”

那人道:“你这样想,别人可不这么想,比如唐门的人。”

明黛道:“唐门的人也有好任侠的,我听说唐门弟子唐轻舟,他便常常下山,又做了不少好事。”

那人目光闪动,道:“你听过他的名字?”

明黛道:“听过是听过,可是他只能扬善,不能惩恶。”

“哦?怎么说?”

明黛道:“一个月前,锦官云家失窃,他帮主人家找回了失物,抓住了飞贼,却又将他放了。”

那人道:“那飞贼是贫苦人家,只是走投无路,才走上歧途,本该放他一马。”

明黛忽道:“你怎么知道?”

那人顿了顿,道:“我听人说的呗。”

明黛道:“放了这一个,其他的呢?他们没有出路,就还会再偷。若有朝一日,偷变作抢,抢变作凶,还能放了吗?”

那人道:“到时候,你会下杀手?”

明黛道:“有时候为了救人,也只能杀人。”

那人道:“那么唐轻舟从不杀人,你也并不赞同。”

“以刑止刑,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一种手段,但若要解决问题根本,却不能靠惩罚。”

“如何解决?”

明黛道:“自然是帮那些人找到出路。”

那人道:“你年纪不大,口气却不小,一派掌门都未必能做到的事,你却要做。难怪你救了云岭秦家,人家却不领情,嫌你干涉他们门内家事太过。”

明黛恼道:“你又大我几岁了?怎么来唠叨我?”

那人挑眉道:“大你两岁。”

两人你怼我一句,我怼你一句,有来有往,皆不甘落于下风。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却怼到了日落,怼到了月升,怼到青山已在暮色中归隐,碧水仍在月光下浮沉,怼到天色暝暝,二人这场龙门阵却还没能分出个输赢。

吵着吵着,却已吵到了唐门脚下。

第153章

唐门乃西南名门, 门下以擅长毒药、暗器、机关而闻名江湖,虽比不得八大剑派的声势,却也无人敢小觑一二。

八大剑派还未兴起的时候, 唐门便已成为武林中的一个传说。传说唐门始祖本为西南一位唐姓巫医, 后来开宗立派、广收门徒, 后人也便将他们称之为“唐门”。

唐门盘踞于西南一隅,门派建于双峰山山腰之上,双峰一为乌头, 一为白头,乌头多风, 白头多雨, 四时风雨不同,门派亦有“乌白之争”, 百余年以来纷争不休, 甚至一度决裂, 无非为着“攻守”之辩、“医毒”之分。八大剑派兴起之后,唐门内部纷争逐渐平息, 转而一致对外。双方拉锯日久, 彼此猜疑,谢长风谢老盟主在时,才逐步化解了各大门派之间的干戈,后来唐门也便被认作中原武林一大名门, 一直屹立至今。

到了双峰山脚,小船靠岸,明黛气呼呼地下船,又气呼呼地跑去牵马,道:“谢了!我要给你多少船钱?”

那人收起来船竿, 背在背上,道:“我回我自己家,渡你过江不过顺手的事。”

却听得暮色之中,远远传来唐门弟子的声音:“大师兄!你回来啦!”

明黛惊道:“唐门大弟子,你是——”

那人笑道:“我就是唐轻舟。”

原来如此。

这个跟她吵了一路的“船家”,就是唐轻舟。

明黛转过头,又看见那根“船竿”,这么说,船竿也不是船竿,而是唐轻舟的独门兵器“雪里一枝蒿”。

唐门擅长善于用毒,唐门子弟无不精通医毒,只有唐轻舟不一样。他不爱学那些瓶瓶罐罐,却捡了一只竹竿,习了棍法,自创了“惊涛十三式”。他的那根棍子上,既无华饰,也无锋芒,从外表看去,确实是与船竿无异。

唐轻舟笑了笑,道:“恭喜你,答对了。”

明黛道:“你自己装模作样,又怎么好意思阴阳怪气?”

唐轻舟道:“谁叫你骂我?”

明黛道:“你不一样骂我?”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一旁师弟们连忙劝道:“师兄,别吵啦,今天山上来了贵客,师父正和他会谈呢,咱们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

“会谈?”

据唐轻舟所知,他师父唐岚已多年不曾与人会面,更不要说“会谈”了。到底是什么人,非得要唐岚亲自出马不可?

“听说是青冥剑主。”

贺青冥竟来了唐门。天枢阁一事过后,贺青冥几乎已隐退了,也不再在江湖上露面,这一回他不仅来了,还和唐岚会了面。

贺青冥是和柳无咎一块来的。确切的说,是柳无咎带他来的。

明黛随唐轻舟等人登上山门,未能得入内堂,却在门口看见了柳无咎。

柳无咎站在一株楹花树下,他站得笔直,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把剑。

三个月不见,这把剑锋芒依旧,却似乎憔悴了。

明黛道:“你带他来治病?”

柳无咎道:“唐门善使毒,也善于以毒攻毒,我想试一试。但唐岚却开出了别的条件。”

大门轰然被撞开了。一人走了过来,他走得很急,像一阵怒气冲冲的风。

明黛花了一会功夫才认出来了,他是贺青冥。

贺青冥却已不大像贺青冥了。这么热的天,贺青冥身上却还裹得严严实实,外头还罩了一件披风。他裹得这么严实,一走起来的时候,衣裳卷起,底下却似空空荡荡。更叫人惊心的却是他的脸:他的脸上已没有血色,只余下病色,他的骨骼轮廓都已消瘦,双鬓竟皆白了。他还未满三十岁,一只脚却已踏进了坟墓,只等着哪天另一只脚也踏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