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无情剑(377)
他每说一句,贺青冥就要瞪一瞪柳无咎,柳无咎一时如芒在背,心中又是甜蜜,又是苦恼。待到凌夭噼里啪啦一气说完,他才在夹击之下喘了口气,正色道:“凌堂主,你们这分明是故意设下陷阱,守株待兔,以逸待劳,借老妪之口,诱使我们来到这里。”
岂料诡计被拆穿的凌夭不仅毫无变色,反而一脸崇拜地瞧着他,眼神也亮晶晶的,道:“柳相公好聪明啊!你怎么知道我是故意的?今天为了见你,我可还特意换了这身漂亮衣裳呢。”他说着,又稍稍低头,好似很是羞涩,“没法子……谁叫我早掉进你的陷阱了。”
救命啊!
唐轻舟一个激灵,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不禁瞧了一眼凌夭那些属下,却见他们竟还是面不改色,一身“正气”,心下不由得万分佩服。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贺青冥终于忍不住开口,肃声道:“凌堂主,还是说正事吧。”
凌夭揶揄一笑道:“青冥剑主别介意,我只是表达一下对你家柳郎的思慕之情,我这人嘴上不正经,手脚可是很正经的……可一点不像那个老梅头。”末了,他又轻声嘟囔一句。
唐轻舟不由得瞧了瞧贺青冥,心说凌夭这是什么意思?他言下之意,是说贺青冥跟柳无咎是那个……等等,难怪这一路行来,他总觉得这对师徒哪哪不对劲,成天连席同寝,师父不似师父,徒弟也没个徒弟模样,称呼师父的时候,还总直呼其名。只是明黛似乎并不觉得他们有什么不对劲,他也不好问贺青冥二人,只能罢了,可心中却已纠结了一路。
这下好了,原来师徒不是师徒,从今以后,他再不必纠结了。
贺青冥并不高兴,只瞥了一眼魔教教众,道:“行便宜侦察之事,他们是潜卫……所以金乌早知道我们会来。”
凌夭拍手称快,赞道:“青冥剑主见多识广,他们的确是潜卫,不过嘛,教主其实本来并不知道,只是季掌门那边动静太大,惊动了玄玉宫,风云二使都对付他们去了,这些潜卫是我从老冯那里借调来的,不然单靠我一人,可对付不了你们几个。”
四人心下一凛,如此说来,季云亭等人已陷入恶战之中。
“哎呀呀,柳相公这般俊俏人物,要动手我可舍不得,不若你们随我入教,也省了一番功夫。”凌夭捧着脸,笑吟吟地倚在沙舟上,他的脸上虽都是笑意,眼中却蓦地闪过一道寒光。
“何必多费口舌?”柳无咎一声低喝,手中长剑已然出鞘!
剑光划过长空,划破这一轮耀武扬威的烈日!
刹那间,众人身形蓦然变化,方才还是唇枪舌战,此刻已是刀枪争鸣!
柳无咎一剑横扫,一步当先,其疾如风,其掠如火,黄沙百战,烽火席卷一空,他已变作伏地咆哮的猛虎,穿梭游动的飞龙,于敌阵之中来去奔驰,击鼓破军!
如此富有威势,又如此变化莫测的剑,又岂是一二小舟可以抵挡?不多时,战阵已被他闯开一个豁口!与此同时,贺青冥也已与他一力压下,二人双管齐下,似已合为一体,而一直身处两翼,为他们扫清羁绊的明黛、唐轻舟二人也已呼啸而至,一同振翅高飞,似要让这头猛虎插上翅膀,飞过这一座座让所有生灵都望而却步的沙丘。
忽听得一声高喝,凌夭当机立断道:“变阵!”
于是那一列沙舟蓦地撤后,好似一波潮退,在沙丘上画了一个半弧,借着这么一荡,柳无咎等人的攻势便顷刻打在了棉花上,而其余几组沙舟回旋不绝,一如穹庐下转动不休的经轮,它们飞过金沙,发出细小的声响,好像什么人正在王座上喃喃着一串咒语,要把贺青冥四人都困在这片大沙漠里。
它们踱着舞步,跳着胡旋,好像一群胡姬手挽着手,撒下一层层硕大的裙摆,设下一个个致命的圈套,一环套着一环,又逐步收缩、缠紧,要把猎物狠狠勒住,让他们插翅难逃,窒息而死!
它们就好像是这一片沙漠,一面璀璨夺目,让人目眩神迷,一面又危机四伏,誓要置人于死地。美丽却又残忍,这正是这片魔域的真谛。
倏忽之间,沙舟几乎又划至面前,迎接他们的却不是什么如花的笑靥,而是一把把锋利的铁刃——那便是船头,为了在沙漠中航行,每一个船头,都装上了一把利刃,便于分拨沙浪,破风奔行。当然了,这些利刃也可以削去敌人的面皮,砍掉对手的头颅,而鲜血汹涌嚎动的时候,金乌的荣光会更为炽烈。
一地之中,却没有血,只有黄沙,无边无际的黄沙。
柳无咎回首挥剑,又像是对着新日挥袖作别,于是黄沙扬起,又于空中变作一道道轻薄而朦胧的面纱,蓦地蒙住了凌夭他们的视线。
凌夭的眼睛一下子看不清了,塞上的飞沙变作了江河的雾气,原先保护他的却保护了他的对手,他脚下踩着的已不是他的故土,他恍惚身在中原大地。
他却没有生气,只蓦地一笑,笑容又泛着些许神秘:好个柳相公。危急关头,他心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却是他看好的男人果真不赖。他又猛的摇头,如果这个念头给老梅头他们知道了,接下来的日子只怕又要过不消停。
他的眼睛却正是船队的舵手,大雾迷离,舵手既不知往什么地方开了,船队也便要抛锚了。
擒贼先擒王,对于魔教这样一个上下层级分明的组织来说,这种手段再合适不过。这也是贺青冥他们从一开始就在盘算的,只是一开始,他们并没有这样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