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无情剑(400)
金乌又气愤,又不解道:“你为什么能接受阿芜,却不能接受金乌?”
沈耽看着他,目光已无悲喜,只定定道:“阿芜虽然身如浮萍,她的心却玉洁冰清,你的手段,却并不干净。”
这一瞬间,金乌目光之中的讨好卖乖之意已全无踪影。
他背过身去,冷冷道:“想不到真是郎心似铁。”
他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会强留,我可以让你离开,只是你我好歹夫妻一场,你要走可以,写完和离书,我就让你走。”
第228章
两人不欢而散, 金乌离开了他。
金乌离开的样子好似一阵飘忽不定又冷酷无情的风,他已不再是阿芜,不是沈耽的妻子, 他的爱侣, 而是堂堂的魔教教主。他看起来已不会再为任何人留情动心。
待到转过房门, 他却忽地跺脚,气冲冲走到镜台前,把桌上所有物什一气摔了个粉碎!
他怒道:“可恶!可恶!”
可恶的沈耽!
枉他这么痴心不改, 枉他几次三番宽宥他、原谅他,他有什么错?他只不过想要沈耽回头, 想要沈耽站在他这一边!他们是夫妻, 沈耽本来就该站在他这一边!
可沈耽——他简直是个榆木脑袋!
他也没法子杀沈耽,没法子对他动手, 这当然不会是因为他还喜欢沈耽, 只是因为沈耽向来孤身一人, 别无亲眷,他来到大漠, 来到玄玉宫, 早抱着必死的决心,就算金乌拿死亡威胁他,也不会有任何用处。
金乌喘了几口气,又忽地泄气。
沈耽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到这里, 也只不过是为了他。
不,不是为了他。
沈耽是为了阿芜,不是为了金乌。
他捂着脸,忽瞧见镜子里的自己,他慢慢地、慢慢地伸手, 遮住了自己一半张脸。他的脸一半隐匿在阴影之中,一半闪烁在明灭的烛光里,一半是假,一半是真,一半已成过去,一半不知归处。
一半是阿芜,一半是金乌。
他却忽地不知什么是真什么才是假,他仍记得沈耽一路上如何保护他、照顾他,他也仍记得那天晚上,沈耽如何抱着他,他们如何温存,如何缠绵。他的身上曾经满是沈耽的痕迹,哪怕它们已经随着后来初升的太阳消失了,他也仍记得——沈耽爱他。
他忽地笑了一笑,好似他已沉浸在阿芜的甜蜜里。
他又忽地叹息,好似他已满怀遗憾。
可是他有什么可遗憾的呢?他是金乌,万人之上,执掌风云,又不是那个可怜兮兮的阿芜。难道魔教从上到下,还比不过区区一个沈耽?
沈耽这个人,脾气太直,性子又木,不太会说甜言蜜语,也没有什么哄人开心的花样,还总是要惹他生气,而且,而且沈耽也太高了,他就是想亲他,也还得踮脚——沈耽这个木头就不能跟柳无咎一样学会低头吗?!
他在心中把人家数落来数落去,最后还是得出一个结论:人比人气死人。沈耽痴长了这么几岁,还比不上人家柳无咎懂事。
他忽又笑了。
好像嘲笑,他好像嘲笑自己仍爱沈耽,又好像嘲笑自己骗自己不爱他。他仍爱他,不只是沈耽爱他,他也仍爱沈耽。
是了,是了——沈耽不肯答应他有什么关系?只要沈耽爱他,他就总有法子叫沈耽回心转意。阿芜是他,金乌也是他,江湖也好,沈耽也好,他都不会罢手。
他忽地抬头,沉声道:“还不进来?”
窗外人影倏忽闪动,又蓦地不动了。一人步入殿中,俯身行礼,目光却自下而上瞧着金乌。这个人,这道目光,都好像是如蛆附骨的影子。
公孙肠道:“教主可是在为那个人烦心?”
金乌哼笑道:“这与你有干系么?”
公孙肠道:“属下只是忧教主之忧。”
“是么?”金乌看着他,公孙肠被他这么盯着,几乎如芒在背,过了一会,金乌忽笑道,“我就知道,公孙一向最是忠心。”他欠身扶起公孙肠,公孙肠心中微微一动,又道,“那,此人……?”
金乌道:“此人不足为惧,你命人好好看着他便是了,如有动静,立即回禀。”
公孙肠想了想,又道:“教主,不如属下亲自看着他?”
金乌却道:“沈耽又算不上什么心腹大患,何必劳烦你亲自看守?”公孙肠心中又是一动,金乌又道,“你是我的卫队长,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比如好好稳住桃姬,自从济海楼上你救了她,她可一心都只有你,也只听你的。”
公孙肠却道:“她现在已不像从前那般温顺了,总是跟我闹,成天到晚哭哭啼啼,听得人心烦意乱。”
金乌笑道:“她是个女人,不久前又才做了母亲,这个时候的女人,最是多愁善感,你难道不懂得她的心思么?”
公孙肠目光闪烁,道:“什么心思?”
“自然是希望你多陪陪她。”
公孙肠道:“可是……”
金乌打断他道:“她现在是金蛇帮幼主的母亲,竺可卿重伤,夔龙、佘银环不知去向,只要稳住她,金蛇帮便尽入囊中,到时候便可借由金蛇帮吞食长江一带帮派势力。江南是鱼米之乡,仓廪充实,有了两岸帮派的拥护,还愁不能攻陷八大剑派吗?公孙,这一步棋,你可是头号功臣呐,等到大业既成的那天,不要说金蛇帮帮主之位,你要什么,我也许你。”
公孙肠却瞧着他,道:“属下却不要什么金蛇帮帮主,属下只愿常伴在教主身边,做教主身侧一护卫。”
金乌微微一笑道:“是么?那也……都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