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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无情剑(419)

作者: 沈云生 阅读记录

金乌俯身拾箭,正要再使一次“雀屏飞日”,他却经过了沈耽,二人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他心中忽而一动,似有所感,恍惚觉得沈耽似乎很是悲伤,于是抬头向沈耽望去——

沈耽一刀刺入他的胸膛。

这一刹那,任世上如何喧嚣,二人之间也都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寂静。

金乌脸上似乎迷惑,似乎迷茫,他到底看见他了。

沈耽面色灰败,仿佛他不是要杀掉金乌,而是要杀掉自己。

这一刀,如果换作旁人,绝无可能得手,这么近的距离,他们几乎脸贴着脸,心连着心,若换了旁人,金乌一定能感受到那人的杀气,也一定能避开这一刀。但沈耽这一刀却无一丝一毫的杀气,只有沉沉的死气,所以金乌不仅没有避开他,反而凑上来想要关心他。

他们看着彼此,似乎都想起来金乌讲的那个故事,李飞白刺了金无媚一剑,那一剑,李飞白没有留情,金无媚也早已有戒心。

这一刀,却与那一剑截然不同。

金乌眼里似乎要泛起来一丝笑意。

他却还没有笑,风云二使等人已怒喝着飞来,他们都已亮出兵器,要往沈耽身上各处致命要穴招呼。

金乌忽地抱住沈耽,往后倒去。

太阳已渐西沉。

沈耽被他抱着,整个人已变作一截朽木,他忽地想起来他们初见的时候,济海楼上,他抱着金乌,像是抱着一朵楚楚可怜的花。后来金乌纵身跳入江中的时候,他追随着他,一跃而下。

但它们都只是一瞬间的事了。这一瞬间却很漫长,好像他的余生都已被装进这一瞬间里。

金乌坠地。

橘红的日光里,漫天都是飞舞的红霞。

沈耽已全然懵了,耳边怪音嗡嗡作响。冯虚子、雷娇娇等人一并飞身跃下,站在他的四周,神情都已失魂落魄,又都黯然失色。雷娇娇已不忍看金乌的模样,当即怒叱一声“贼!”,一掌拍向沈耽的天灵盖,却被冯虚子伸手拦下。

雷娇娇喝道:“你干什么他杀了教主他该死!”

冯虚子亦喝道:“教主之命不得有违!教主分明是不让我们杀他,这是教主的遗命!”

二人齐声怒喝,却都已潸然泪下。

四下魔教教众见教主死了,也都罢了手,纷纷哽咽泣下。

沈耽却全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吵什么,他脸上也全然没有任何表情,他似乎是缓了好一会,才终于醒转,如梦初醒般俯下身,轻轻抱着金乌。

金乌死了,他终于不必再猜,不必再忐忑不安。

金乌用死亡证明了他的爱并不是一个骗局。他骗过很多人,他也骗过沈耽,他骗过他很多事,唯独一件事没有骗他:他爱沈耽。他正如他所说,是爱沈耽一生一世的,他也只有这一生一世。

可惜今生竟短暂如斯。

沈耽抱着金乌,一步、一步地走了,他已抛下他的刀,只双手抱着他的妻子。没有人知道他要往哪里去,没有人知道他今后是生是死,今后也再没有人见过他。

第239章

教主已死。

这四个字, 已深深烙印在每一个魔教教徒心里。金乌死了,神天上的太阳坍塌了。他们的血液也冷了,头脑已冷得僵硬, 身体已冷得发抖, 他们的骨头好像霎时被抽走了, 只剩下来两个空洞的眼珠子和一副失魂落魄的躯壳。

他们好像已瞬间变作了孤魂野鬼,游荡在这荒莽的雪山下,进入无尽的寒冬, 只待来年也冻作冰川。

他们已不知去向,不知是提起复仇的武器还是放下怨恨的屠刀, 不知该去活着还是该去赴死。

他们的生命本没有意义, 是神谕中那一轮太阳给了他们意义,而今太阳也已渐渐垂老濒危。

季云亭跨过一地尸体、残肢还有晕开的血迹、折断的兵刃, 喝道:“金教主已故, 尔等放下武器, 就此止戈罢手!”

她的声音便像长空的鹰啸,在白鹿山崖间一遍遍回荡, 在这等死水一般的沉寂之中卷起一阵阵洪波。

忽听得一阵怪异的笑声, 众人转过头去,却见雷娇娇一面笑一面踉跄着后退,神情似乎迷狂又似乎疯魔,又陡然怒喝一声“休想”, 与此同时,她手中信烟拉响,一时云霞飞舞,转瞬之间,众人脚下地面隐隐颤动, 竟如惊雷劈下,劈开一道深谷裂缝!

“不好,她命人开了玄玉宫机关总闸!”冯虚子登时反应过来,心道不妙,大喝道,“娇娇!”他一步上前,霎时如鸢飞唳天!他的身体已绷成一道离弦的箭,他的手臂已极力伸长,好似雄鹰展翅翱翔,他的目光之中已满是渴望、惊惶与无助的悲伤。

他拼命想要扑过去,想要拉她回来,他的轻功是天下第一,可雷娇娇已掷下一道掌心雷火,将周遭都变成一片混沌。他的鹰眼被蒙蔽了,待到他重新找到她的时候,雷娇娇已经钻进了一辆云甲车里,一头扎向战场上的熊熊烈火。

圣火焚烧爆炸,平地一声巨响,她的身躯都已粉碎了,只听见幽幽的一道叹息:“教主……”

雷娇娇竟以身殉教!

冯虚子扑了个空,仆倒在地,终于失声痛哭。

从今以后世上只有形单影只的风,没有如影随形的云了。

一时却已风云突变!

天已暗沉,地已崩陷!

众人来不及逃脱,纷纷被卷入地下漩涡,随即被一个个翻滚不定的浪头淹没。头顶已无一丝光明,脚下却是无穷无尽的河水。沉睡的暗河被机关和火焰、巨响唤醒了,已变作一头怒吼咆哮的雄狮怪兽,要把所有生灵吞噬入腹,让他们葬身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