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无情剑(82)
也许她是为了拖住他,不让他把韩百叶也杀了,不让他破坏她下一步的计划。
但她已经让她的属下杀了那些水手,而且他也为此杀了韩百叶的属下,那些属下,虽然也许做过恶,也许没有,但他们的确没有杀过那一屋子的水手。
他一生从不杀无辜之人,但那一个晚上,那一个浪漫而多情的、他拥抱了她的晚上,他也已经造了杀孽。
沈耽忽然悲从中来,他胸中悲愤交加,几乎已不能自持——他爱她,可是他的爱已经违背了他誓死追求的道义,已经变得残忍而血腥!
沈耽是江湖里数一数二的刀客,可是这一刻,他持刀的手已经不再稳了。
他的心已乱!
他已心痛得快要裂开。
梁有期把握住了这一瞬间的时机,他的心开始翻滚、沸腾——他便要除掉那个妖女!
但他的剑却并没有能够刺进阿芜的心脏,尽管阿芜直直地看他,竟似痴傻了一般。
贺青冥架住了他的剑,他的剑再也不能前进半分。
梁有期不敢置信地看着贺青冥:“青冥剑主,难道你也跟他们一样心慈手软吗?”
贺青冥本是最不会心慈手软的人,若有人拿这四个字来形容他,一定会招来江湖人的嘲笑。
但贺青冥却制止了梁有期这一剑。
贺青冥道:“你看看你的剑。”
梁有期的剑已经离阿芜的心脏不过半寸,若不是贺青冥拦住他,此刻阿芜已经一命呜呼。
他道:“她若是习武之人,绝不会什么反应都没有。”
第42章
梁有期怔了一怔, 其他人也都怔了一怔。
贺青冥的判断自然不可能有假。
难道阿芜不是金无媚的女儿?
“她只是被吓坏了!”沈耽反应过来,他一把推开梁有期,又将阿芜揽进了自己怀里, 不住安抚道, “没事了, 没事了……”
他虽在安慰阿芜,可是他的脊背似乎也隐隐颤抖,他的目光也仍有一丝迷茫和无助。
也许他也在安慰自己。
过了好一会, 沈耽的怀里传来了一道极细弱的哭泣,接着那哭声竟变成了嚎啕大哭, 似是害怕极了, 又委屈极了。
沈耽胸前的衣襟也已被阿芜的泪水湿透了。
沈耽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怜惜与柔情,却在看向眼前众人的时候又陡然化作一柄利剑。
“我不是, 不是她的女儿……”
阿芜断断续续地抽泣, 而后在肩颈的连接处伸手一揭, 竟揭下来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她本生的很清丽,眉眼流转之间又有几分别样动人的情态, 本应像那夕阳身畔最热烈的金光, 勾的人心驰神往,却因她含羞带怯,将那道金光化作沉璧一般宁静而内敛的月光。
但当她揭下面具,便露出了另一张截然不同的脸。
这一张脸若将五官分开来看, 便是平平无奇,至多称得上一句“清秀”,但它们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却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吸引力,好像一幅江山水墨, 虽是极淡,却于极淡之中又生出一抹极艳。
“我记不得我的母亲……我的爹爹,也绝不是什么江湖大侠,他,他只不过是终南山上一处小道观里的小道士。”
“我只知道,爹爹在遇见母亲之后,便还俗了。”她抹了抹泪,道,“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离开了我们,后来我爹爹去世了,我没有办法,只好下山流浪,以乞讨为生。”
沈耽心中一痛,不禁更搂紧了她。
阿芜一怔,又低下头微微笑了笑。
她又道:“后来有一天,我沿街乞讨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穿着很好看的衣服,跟我说他是当地的员外,还说只要我跟他进府,做他家的婢女,便可以给我一口饭吃,我就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柳无咎目光一闪,似乎又已想起了过去。
明黛眼眶已有点红了,她已不禁为这身世可怜的孤女感到难过。
“我当时真是太高兴了,我想也许老天还是愿意眷顾我的,我什么也没有想,便跟着他去了他家。”
“开始的时候,他还是对我很好的,可是等我长到十四五岁,他看我的眼神就已经变了,然后有一天晚上,他把我叫到他的屋子里,然后……”
她说到此处,已经再说不下去,又不住哽咽起来。
众人皆沉默了一下,只有杜西风一脸茫然,他很想问问大家“然后呢”,但是又隐约觉得好像不太合适。
沈耽抱着她,轻声道:“不想说,便别再说了。”
“不……”阿芜摇摇头,道,“我总要跟大家说清楚。”
她道:“那之后,他又……后来这件事被他夫人知道了,很是闹了一通,便将我赶了出去。”
“离开他家之后,我又在街头流浪了一阵子,后来一家饭馆的老板娘见我可怜,便让我做了她店里的伙计,可是街上的恶霸总是,总是来闹,老板娘没有办法,也只好辞退了我。”
阿芜抽抽鼻子,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好像总是这样,从一个地方,被赶到另一个地方,没有人要我,也没有人愿意接受我。”
“可是,可是——”公孙相柳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有几分急切,“你若不是金无媚的女儿,怎么知道她的事,又易容成了她的样子?”
阿芜看见他,似乎已有些胆怯,却道:“因为就在前些日子,少帮主的人在码头看见了我,把我和其他一些姑娘一块抓到了江边码头的仓库里。”
“每过一天,仓库里的姑娘们便有一个被人拉出去,然后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