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持斧来(104)
一个人要在她的心中占有多大位置,让她多么在乎,才能让这遇事波澜不惊、笑意常在的木头脑袋爆发出惊天震怒呢?
这比天子的恩宠还令他嫉妒。
血腥味弥漫着整个药庐。
剥下崔玉节全身血衣,康寿咬咬牙,“没办法了!”将仅剩几滴风凝月露从药箱里拿出来,掰开他的嘴要喂进去。
“等一下!康医官,这是——”吕鹤迟挡住康寿的手,那记忆中从不曾忘记的气味,让她差点儿脱口而出“风凝月露”四个字,“……这是何物?为何要用它?!
“这是唯一能让他尽快恢复的神药!”康寿无从得知崔玉节体内药效能否撑得过这次重伤,多一点总比少一点好。
“世上哪有这样的神药?!从何得来、可有传世药方?”
康寿不想解释但又不得不解释:“姑娘不必担心,他从小就吃过很多次,这是最后几滴,不到非常时刻我也不会用,起码可以让他腹脏恢复得快一些!”
吕鹤迟岂能不知风凝月露的效用,直接吞服起效极快,但会迅速消耗病患神志与气血:“此种药物必当究极苛用,差错一步万劫不复!他如今的身体恐怕扛不住药性起效!”
“吕姑娘如何知晓?”
“康医官也说‘最后几滴’,即为当世无法再制之药,无异于毒,康医官乃翰林大医,定比我懂得此理!”吕鹤迟放开他的手,行大礼,“我这等四处游历的走方医,医术比不上官药学生十之一二,但次等外门医药——还请康医官信我!”
论起对风凝月露所知,这世上除了死去的父母,真再无人能抵得过吕鹤迟了。
康寿虽依然有犹豫,但自己确实对此物了解不多。当初闻乾获罪流放,药方被其销毁,接着其他试药人接连死亡。这几年来翰林药局与康寿攥着这仅剩的风凝月露,全部所知都只能来自崔玉节一人。
看吕鹤迟这般坚持又急切,他做了决断:“既如此便信吕姑娘一次。但总司使若无起色,还是得用。否则你我都担不起这个罪名。”
“谢康医官!”
收起风凝月露,两人着手处理崔玉节的内外伤。吕鹤迟虽擅长妇人科,但这一路上她处理外伤更多,比起康寿身边医工来更为胆大,动手更加利落细致。
即使如此,重新固定伤骨、洗创、缝创、上药裹布,直到入夜时康寿才长呼一口气:“好了。”
见他二人出了药庐诊房,等在院中的几人纷纷起身询问:“如何了?”
“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康寿伸手拿过茶盏大口喝茶。
高嬷擦掉眼泪,“诸位都辛苦,老婆子已经准备好晚膳,请淮王殿下别嫌弃茶饭粗陋。”
淮王穆守安摇摇头:“高嬷的手艺哪有什么粗陋,趁小鲤鱼昏着我得好好吃,还得住下吃呢!”他又看康寿身后,遥遥站着的吕鹤迟,“方才慌乱,没有仔细认过,这位是——?”
吕鹤迟这才上前一步行礼,吕遂愿赶紧站在姐姐身后:“民女吕鹤迟,与小妹吕遂愿,是总司使府中医女,见过淮王殿下。”
穆守安小小地“啊”,“原来,你就是吕鹤迟。”
第57章
最先醒来的是耳朵。他听见纸页被风吹动,簌簌作响,有人去把格窗关小了些,然后在他身侧停下来,衣料轻轻摩擦。一双手掌揽住他颈子和后脑,轻声说:“把软垫和竹靠放过来。”是吕鹤迟。似乎是翻了身,却没有直接压在背部伤口上,没有那么痛。“你们去吧,余下的我来就好。”细碎的脚步声退出去,门关好了。手巾入水又拧干,淅淅沥沥,然后碰上他的脸颊,湿润温热的触感,细致地擦过肌肤,手臂,每根手指。细细的手指因此和他的手指交缠,他便伸手勾住了。轻微的吸气声,手指跟他紧紧勾住,试探着叫:“……小郎君?”崔玉节把眼睛睁开,朦胧的视线里,吕鹤迟的脸逐渐清晰。她想去叫人,他赶忙再去握紧她的手指:不要。吕鹤迟懂了,好好在他身边坐下来,半天才松下一口气来。她微微仰起头,眨了眨眼,合上一会儿又睁开,轻声问:“口渴吗?要不要饮水?”崔玉节微微摇头,他只想好好看看她。因他醒来而眼露欢喜,却掩不住吕鹤迟满脸倦容。眼底青黑,眼睛通红,全是血丝。也不知道自己昏了几日,她有没有好好睡过一觉?都怪自己这一次落子太狠,否则不会惹怒天子受这样重的伤。“你……”崔玉节一张口,才发觉讲话如此困难,喉咙干涩,嘴里全是药的味道。吕鹤迟倒了温水,以瓷勺一点点喂给他。润过喉咙,崔玉节终于说得出话:“你几日未曾休息……?”吕鹤迟一愣,复又笑了。“总司使找我来,不就是做府中医女的吗?我若休息,岂不是白拿总司使的钱。”怎么人一醒,“小郎君”就不叫了。早知道还不如不睁开,让她多唤几次。崔玉节想要去抓她的手,却牵扯受伤的肩胛,痛得皱眉。吕鹤迟慌忙按住他的手臂:“莫要乱动,你肩胛处断骨了!”伤处集中在上半身背部,肩胛断骨那一侧不能使力和移动,还有再审时挨的几鞭在胸前,康寿便用三角竹靠绷上布带,加上软垫让他半坐卧,每隔一个时辰再换成侧卧,如此反复。崔玉节这才发现左侧手臂被绑带牢牢固定住了,他只好瞪着吕鹤迟:…
最先醒来的是耳朵。
他听见纸页被风吹动,簌簌作响,有人去把格窗关小了些,然后在他身侧停下来,衣料轻轻摩擦。一双手掌揽住他颈子和后脑,轻声说:“把软垫和竹靠放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