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持斧来(155)
虽然从未有足够证据,但其实从新帝灵前继位那时起,韦昭宁就猜得到是崔玉节助新帝争储、登基,若没有足够忠义,哪能在十年间忍辱负重背负骂名,最后还落得流放之罪?
战时又将他从流放之身提为一军统将,天子对他的信任与重视可见一斑。
崔玉节笑一笑,“我头上还有副统领、安抚使、参议,你们都不知道,我能知道什么?”
“崔统领之能可不仅是在战场上,直卫司安插暗桩眼线的本事应是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匡瑞不可置信地看韦昭宁,“你没毛病吧!咱们打仗啥时候要这些阉人帮过忙了!”
韦昭宁实在是不知道他为何就不能管住那张嘴。眼前的“阉人”是他麾下统将,另一个可是天子耳目与掌兵监军。
崔玉节却没生气,哈哈哈笑起来:“如今我可不是直卫司之人了,况且直卫司听命于天子,要如何做听天子指派。”十分恭谨地说道,“匡副统领说得十分对,胯下那鸟玩意儿可是重要的很,没那东西咱仗都不会打。”
吕鹤迟骂人的光景历历在目,现在想起来仍是怀念。
看匡瑞要发火,韦昭宁低声喝到:“这都什么时候了,成何体统!”
他听出关键的一句:“天子指派。”
看来新帝已经往乌洒插入大应的眼线了。
外面的争吵隐约传到议事帐内,两个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左符淡淡地说:“我这人心眼比崔统将可小多了,匡副统领要是没挨够罚,本官也不介意让他再吃几棍子。”待穆成礼正要说话,他又不给他机会:“驻军当中恐有细作。”
与京城禁军不同,东辽府边境驻军的日子格外不好过。
本就是贫瘠苦寒之地,还频频遭乌洒进犯,先帝时只顾着大行长生道,对边境军士不闻不问,数次苦战得胜后请求封赏的奏折皆如石沉大海,败一次却要全体罚俸。
只有罚没有赏,久而久之,边防懈怠、倒卖军饷军械、与乌洒黑市交易之事时有发生。
“左监军此言若无实证不可乱说,边军舍身保家卫国,容不得这般猜忌!”穆成礼深知,此时这话一出会大乱军心,引发哗变。
“所以我单独说与殿下知啊。猜忌人心这种小人由我们直卫司来做,反正也做惯了,卫王殿下只要一如既往爱兵如子就好。”
其实即便左符不说,穆成礼心中也有所怀疑。龙牙关山道险峻奇诡,若无人引导怎会破得如此容易?
“无凭无据且苦战刚过,若在此时查细作,于我们百害而无一利。”
“本官自然清楚,直卫司会暗中调查,并且还得请殿下帮个忙。”他递出一封密信,“信中所言之机密,需得总统领亲自向可靠下属言明。”
从议事营帐中出来,左符去了崔玉节处。
他还在看《林间记》,翻来覆去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见他来了,崔玉节问:“有她的消息吗?”
左符摇摇头:“只知道她继续往东走了。”直卫司人手大多在京城,此次沿路打点的武卫在定北县接到圣旨,便与崔玉节、左符一同来了龙窝湖,无法再得知吕鹤迟的踪迹。
虽然知道她不会回京城,但崔玉节也知道她不会胡乱跑来战场。
应当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不往东的事情。
龙牙关被破,安延百姓纷纷出走避祸,白余却封了所有城门,无进无出。
吕鹤迟不得已只能在柴同家中停留,看他把金银细软封箱,一车车不知道运向何处藏匿。人倒是未见多么着急,囤积许多食水、木柴,甚至还准备八月十五中秋节的赏月小饼,给妾室们买了不少兽皮料子。
柴同正妻故去,未曾续弦,却养了不少貌美妾室。其中丽女不是最年轻的,却是最得宠的,然而几次受孕皆未能留下一个孩子,年少时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妇疾颇多,身体比刘贤之妻胡氏好不了多少,所以吕鹤迟每日都来给她检查上药。
未能如愿寻得舅父和闻乾,还遇上两国开战,吕鹤迟多少有些不安。丽女看穿她心思,不禁安慰道:“吕大夫,无事的。这里常年如此,我们都习惯了,战时一过,一切如常。”
“夫人为何这般镇定,龙牙关已破,若是安延被打下来,白余孤城难支啊。”
丽女正在往身上比量刚送来的毛皮披风,秋季已到,早晚寒凉,东辽府只会越来越冷,所以要早早准备过冬衣物。
听她这样说,丽女浅浅一笑,“那又如何呢?到哪里不都是一样,‘谁来’不也都一样,没什么区别。”她打开妆奁给自己戴绢花,“反正也是走不了了,何苦想那么多呢?”
说着又吩咐女使,把她衣料拿过来给吕氏姐妹挑一挑,趁中秋节也做一身新衣裳。还把她妆奁给吕鹤迟推过来,让她打扮打扮。
吕鹤迟笑着婉拒,收起药箱与吕遂愿回房。
关上门,她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吕遂愿问道:“出什么事了?”
“她的妆奁里,有几枚铜钱。”
“铜钱?妆奁里放铜钱?好奇怪啊。”
“应该是放了许久已然忘了,”吕鹤迟说道,“那不是大应的铜钱。”
比大应铜钱要大,做工粗糙不甚平整,上书“铭天通宝”——铭天,乃乌洒新王年号。
乌洒立国多年来仍保持着以物易物的习惯,或因黑市交易使用大应铜钱流通。从前代王族开始,在新王上位或更换年号时才会铸造少量铜钱,但并不用以交易,而是作为赏赐或者信物。
它们为何会出现在柴同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