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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鹤持斧来(171)

作者: 莫问名 阅读记录

“此次你冒险传信,解安延三面被围之危,助我大应守住龙窝湖,本王必会上奏天子为你请功封赏。”穆成礼看着她腰间斧子上的血迹,“但叛变之人应有军法处置,因私复仇之事万不可有下次了。”

看到暂代白余守备的常显于回传中说:“因义妹拦截叛军坠崖,吕氏女持斧砍下柴三果头颅”时,穆成礼实在难以想象那沉静温婉的女子,会做出这种事来。

吕鹤迟面无表情地回道:“那贼人首级还请总统领留给我。”

穆成礼顿了顿,“我知你失去妹妹心中悲痛,令妹大义,亦是豪杰。此事我便应允了。崔统将之事你也不要担心,一旦寻到他的踪迹,直卫司会立即通报于我。”

吕鹤迟神情这才有了变化:“他发生何事?”

“你不知道?左监军没有告诉你吗?”穆成礼疑惑道,但还是接着说,“他深入乌洒后方,直入国境后失了踪迹。我军也要彻底打得乌洒不敢来犯,明日本王也要随军拔营,继续往北。”

失了踪迹。

他也失了踪迹。

吕鹤迟心口骤然疼痛,疼得她眼前发黑,弯着身体倒了下去。卫王部下连忙上前搀扶,吕鹤迟摸索着从药囊里找出一粒药来,放在嘴里嚼了。

“吕姑娘……你可还好?”穆成礼有些担心地问道,“快去找军医来!”

“不必。”

吕鹤迟平顺呼吸,看着穆成礼说:“总统领有所不知,他身中风凝月露之毒已是危重之期,解药又于宫变之中损毁——这次出征,他本就有去无回。”

穆成礼虽然对风凝月露有所耳闻,却并不以为它传闻是真。直到这次宫变中解药出现,才知晓原来崔玉节在西南时伤愈如此之快皆是此毒所致。

“照吕姑娘所言,他还有多久时间?”

吕鹤迟摇摇头:“在献出解药之前,他已出现濒死之症,仅有少许毒性拔出。气脉仅存一二分,再一次重伤怕就性命不保。”她看向穆成礼,“所以总统领若找到他,无论何时何地,恳请告知民女,民女必将赶来见他一面。”

先是妹妹,又是崔玉节,即便穆成礼不关心她与崔玉节之间是何关系,却也看得出她的精神已如强弩之末,在勉力支撑。

穆成礼低声答应:“好。”

乌洒境内的草木已经开始带上枯色。

崔玉节率军击溃乌洒军侧翼时,大应禁军也同时向乌洒正面进攻。

虽然未能如预期一般从白余围拢安延,乌洒一万余铁骑也不容小觑,龙窝湖平原上杀声震天,火光与血色持续数个日夜。

卫王誓要将乌洒彻底打退,大军绝不后撤。乌洒新王兵马不可比先王之壮,可算是倾巢而出,崔玉节便决定反客为主,以追击折儿冲为名扰乱乌洒境内。

折儿冲麾下几名将领也可谓骁勇,护送兵马在崔玉节手下折损十之八九,依然与他战了个一日夜。

“统将!我们与大军分开太远孤立无援,再深入就危险了!”副将追上崔玉节,向他喊道,“何况您还受了伤!”

甲胄被破,脊背上还插着断箭,腰腹中刀血流如注,崔玉节用罩衣把伤口勒起来,仗着自己风凝月露在身而不肯撤退:“折儿冲就在前方,怎能此时放弃?”

说话间,乌洒军的弓箭与短刺同时向他袭来,只见前方一骑突然喊道:“小郎君莫要追了!妾身认输,下回再战!”

崔玉节蓦然一怔:这个声音是——秦观妙?

她不是应该在京城被收押入狱了吗?即便有通天之能也是逃不出来的。

哈,原来如此。

折儿冲已经活不成了。

崔玉节勒马,“若带不走折儿冲的人头,那就多摘几颗乌洒蛮子的脑袋!”

从军营出来,吕鹤迟没有休息便去见了舅父。吕慎严看到她那张与吕见仙颇为相似的脸,当下怔愣片刻。

“见仙之女鹤迟,见过舅父。”吕鹤迟对舅父行大礼,“不孝女未能在母亲身边尽孝送终,谢舅父让我阿娘、阿弟落叶归根。”

吕慎严赶紧扶起她仔细端详了半天,未语泪先流:“你一个人……吃了许多苦吧!”

从京城到梁县再到东辽,吕鹤迟将为何今日在此简要讲明,吕慎严又是一阵痛哭。吕鹤迟想,她应该也要哭的。可是她哭不出来。

她把妹妹弄丢了,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吃了许多苦,怎么有脸哭。

她只是如人偶一般抚着舅父的手臂,说“我没事,我很好,舅父才受苦了。”

来不及叙旧,两人立刻赶往县衙狱中见闻乾。

“我观他症状、脉象,以及在白松收药时众人对他的言辞,有一番猜测。”路上时,吕慎严说道,“他应是偷偷藏了一点风凝月露给自己服下,流放路途中为保持药性不断,又以勉强能替代的药材入口,那些药材又多为迷魂毒物,导致他虽然重伤可愈,却逐渐疯癫不治。”

那岂不是与阿娘一样?

事发前,父亲听到风声便慌忙回家销毁药方,阿娘也是在此时得知他究竟做了何事。余下的风凝月露在争执中一分为二,父亲是为了保命,阿娘却是为了解药。

最终,他们都发狂而死。

囚室中那张痴傻的脸确实是父亲,吕鹤迟却倍感陌生。脏污的头发黏在一起,破衣烂衫,指甲又长又黑,只会喃喃自语“我给皇帝做药,我儿做官,我女嫁做官眷”。

吕鹤迟“噗嗤”一声笑了。忍不住越笑越厉害,笑得浑身发抖,喘不过气。一抬脸,表情却像在哭,可要是哭,却又没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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