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持斧来(55)
崔玉节来到正殿，方士道人们只余一人，是没见过的生面孔，花白胡子，瘦小干瘪，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
身披法衣，头戴玉冠的天子正端坐在蒲团上，微闭双目。
他背后本应该供奉的是道家神君像，但那张脸莫名地像他自己。
“仙君。”
入殿前拜四方，入殿后再拜神君，小童放来蒲团，崔玉节才在天子面前正坐。
“西南之行，你辛苦了。”
“为仙君分忧，乃臣分内之事。”
“朝堂之上一些气量狭小的凡夫俗子，不必与他们一般见识。我知你忠心，也知你委屈，若有不平，尽可开口。”
“即便有，得仙君垂怜，业已尽消。”崔玉节垂首。
“守安最近可有找过你？”
崔玉节犹豫片刻，“有。圣节将至，五殿下托臣来打听，二殿下和三殿下都准备了什么来贺圣寿……”
“这点小事，还得找你吗？”
“五殿下……也不认得旁人了……”
天子睁开眼睛，但谁也没看，不知是否终于想起这个母妃早已过世的孩子，在宫内外的处境。片刻后又闭上眼睛，“你重伤初愈，不宜劳动，有件轻省差事，你去跑一趟吧。”
崔玉节回到宅邸时，穆守安比他还早到，把玩着那一箱子蛮族祭器，爱不释手。
“左符给你拿出来的？”
怕他抢走似的，穆守安把手里的酒器拢在袖子里：“不是啊，是高嬷心疼我。”等崔玉节经过身边，他来回挥舞袖子，“哎你这一身香灰的味儿，快去洗洗！”
崔玉节作势要抢他的酒器，穆守安抬起那条伤腿：“你敢你敢？！我去告诉高嬷，你又气我！你从小就气我！”
打打闹闹一阵，崔玉节才松了口气坐下喝茶。
“让你去干吗？”
“去安江送贺礼。清江郡王的孙女大婚。”
穆守安“哦”一声，摸着那兽骨做的祭器说，“李栾应该是找上五叔了。二哥出家也是他的主意。无论五叔答不答应，死活是躲不过去的。”
“嗯。”
“我也是。”
“嗯。”
两个人一时无话，穆守安突然问：“如果有个机会让你跟我换，你会换吗？”
崔玉节反问：“你会换吗？”
“啧你这个人……”穆守安叹气。忽然又笑了，“一个腿儿瘸，一个话儿瘸，有什么可换的啊。下次我去问康寿。”
“他会说‘五殿下说什么气话’。”
一同哈哈哈地笑起来。
“听闻薛仁则的小儿子又仗剑江湖做游侠去了。真羡慕啊，如果没有那些意外，那应该是咱俩干的事儿。”
“那个傻子有什么可羡慕的。”
穆守安探过身子来，“我听说那边好像正——”
“别让我给你带东西，不带。”
穆守安打了一下他手臂：“我是让你小心点，那边最近正闹贼寇，安江剿水匪都剿了两拨了！”
从晌午等到快入夜，煞罗枝拎着食盒去藏书阁找吕鹤迟，刚进门就被个人影抱个满怀。
“煞罗枝！我找见了！找见了！”吕鹤迟从未有过的欢快和激动，抱着她跳脚，“煞罗枝好姐姐！我得去安江了！”
第28章
“安江？”煞罗枝眉头皱得紧紧的，“那么远？！你确定吗？”吕鹤迟鸡啄米一般点头：“确定！十分确定！”她拉过煞罗枝到那卷金石注释前观看，叽里呱啦解释了一通，但她讲得太快，自己都颠三倒四，煞罗枝也没怎么听懂，只觉得这一向稳稳当当的姑娘原来也有这么活泼可爱的时候。“好好好，那你打算何时启程？”煞罗枝按住她的肩膀，“总不至于现在就要走吧？”“当然是越快越好！”此去路途遥远，吕鹤迟简直恨不能飞到安江去。虽然舍不得她走，但煞罗枝也明白留不住。安抚她道，“我们先好好盘算下路程。要带什么要如何去，你急也急不来啊。”吕鹤迟深吸了一口气，“嗯，我知道！”即使如此，她也停不下开心。为何早没有想到它也许会是个故事呢？自己前几年都在干什么？不，即便想到了，也没有这么正好就能遇上知道它的人，没有这么正好就能看到那几段碑文。若是没有来西南，没有救下崔玉节，没有遇到服用风凝月露依然活到现在的人，没有亲眼看到它的毒性，没有碰巧救了砂蓝鬼主，没有后面的一切，那恐怕她现在还困在“美人入夜”那段话里。虽然有些迟了，但好在没有太迟。小郎君，请你务必珍重自己，再等等我。离开长山寨之前，吕鹤迟还有一些事要做。她先去太平药局买了些常用熟药，又请李年按照药方抓了些妇人药剂配好，顺便同他道别：“在药局时李郎君多有照拂，如今正要离开长山寨了，鹤迟特来谢过郎君。”“你……你要走了？去哪儿啊？还回来吗？”李年有些措手不及，呆呆地问。“此去路远，也许就无缘相见了。郎君是个好人，鹤迟愿君得医者大道。”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吕鹤迟行礼，拎上药就走了。李年追出来几步想要叫住她，想了想又把手放下，垂头丧气地回去了。吕遂愿看他那样子，故作深沉地摇头，连声“唉”，“回来又能如何？待上一百年阿姐也瞧不上你。”吕鹤迟点着她脑袋说“天天想的什么”。去花娘和禾苗家里，给她们留了一些妇人常用药，又被李阿四塞了好几个饼。刘家…
“安江？”煞罗枝眉头皱得紧紧的，“那么远？！你确定吗？”
吕鹤迟鸡啄米一般点头：“确定！十分确定！”她拉过煞罗枝到那卷金石注释前观看，叽里呱啦解释了一通，但她讲得太快，自己都颠三倒四，煞罗枝也没怎么听懂，只觉得这一向稳稳当当的姑娘原来也有这么活泼可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