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持斧来(61)
然后是“哇!好吃!”和吕鹤迟的“嗯,真好吃,记得谢谢小郎君”。
用不着这么大声。沈鲤追拿起筷子,“大惊小怪。”
沈鲤追食量不大且挑食,等姐妹俩吃完他正闲着没事点茶,分了两盏给吕鹤迟和吕遂愿。这顿饭吃得,他都得把耳朵捂上。
“你要去哪里找‘美人入夜’?”
“宫观,但不知是哪一间。”
“宫观?”沈鲤追抬眼看她,“不知道那你怎么找。”安江的宫观可没比京城少多少。
“一座座找过去啊。总能找到的。”
沈鲤追“哦”,“那你慢慢找。总~能~找~到~的~”
不知道是不是应了沈鲤追那句阴阳怪气,吕鹤迟不但没找到石刻丹方的所在,连赁居之处都没寻到。
她最先去的是城东承先宫,这是安江城郭内外九座女冠宫观之一。
“临近花朝节,城内近一些的寺、观怕是都少空屋可赁,价格也不低。至于前朝时期的宫观,安江内外可有二十几处,毁坏重建的也有十来座呢,哪里有石刻丹方就更不知了。”
院监说得没错,道家宫观本就规模广大,有些宫殿又难以进入,找一块不晓得被镶嵌在哪里的石刻,恐怕不是光靠时间和力气就行的。
说到住所就更出乎意料,本以为宫观僦钱会比客店少些,没想到反而比旅舍还贵。
上香的信众很多,人来人往之间,吕遂愿突然说:“阿姐,要不你来找,我去挣钱。虽然医术我没学成什么,但有力气和武艺,未必赚得比你少。”
“干吗突然这么想?”
“就是觉得……我也能帮你分担一点。”
吕鹤迟又捏她的脸蛋,“愿儿长大了,好懂事啊。”却很认真地拒绝,“但是阿姐希望你不要‘懂事’,开心就行。”
吕遂愿不是很懂,吕鹤迟也没有解释。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喧哗:“乞儿仙!乞儿仙现身了!”
霎时间,身前身后人潮涌动,踏进山门的香客都把脚收回来往回返,像清江波涛一般簇拥着两姐妹向前。吕遂愿护住姐姐,“啊???啥啊?什么神仙?”
乞儿仙、乞儿仙,浑黄半瞎通灵眼,
乞儿仙、乞儿仙,癫癫傻傻天机言,
欲问来生身外事,直叫去寻乞儿仙!
童谣声此起彼伏,盘旋成漩涡。
漩涡中心,是一位衣衫褴褛、浑身脏污的老乞儿,坐在地上摇摇晃晃。
“我都没眨眼,他凭空就出现了!哗一下就出现了!”一儒生打扮的老者手舞足蹈,开心地嚷,跪倒在老乞儿面前,以头抢地:“求乞儿仙告诉我,我儿能及第否?”
三年一度的春闱就在京城,每一个寒窗苦读的学子们心中唯有这两字。
老乞儿仿佛没听见,还是坐在那里摇晃。
人群却顷刻间安静下来,仿佛连呼吸都不敢,等着老乞儿开口。
老乞儿砸吧砸吧嘴,“酒!酒!”
人群中骚乱再起,也不知是哪里传过来的酒壶,送到老儒生手上,又恭恭敬敬送到老乞儿手上。老乞儿不由分说拿起便对着注嘴喝,喝完了砸碎在地上。
那是富贵人家预备的名贵瓷瓶,可是值不少钱。
老乞儿捡起瓷瓶碎片,扔到儒生身上:“周家郎,欺负人!周家郎,欺负人!”
儒生惊恐道:“我、我姓周!我确实姓周!”瓷片一片片扔在他身上,手和脸上都刮出伤口,可儒生也不敢躲。
“我得六千钱,汝拿百五贯!我着绿,你着红!压我一头十数年!”老乞儿骂完还不满意,跳起来向他吐了几口痰,往山下一蹦,化成一团烟雾消失了。
众人一股脑地向山下望去,哪里还有人影。
儒生喃喃地念叨:“六千钱……百五贯……绿……红……?”
有人挤出来跟他道喜:“这还有何不懂,百五贯!着红衣!是说令郎最少官至五品,此番必定及第啊!”
儒生摸了一把伤口的血痕,衣裳也染上红点。“对啊!对啊!红啊哈哈哈哈哈!”道喜之声此起彼伏,刚才递酒之人也说“是我们香药铺掌事的酒,周家官人可记下啊!”
“记下记下!都记下!请吃酒!来周家吃酒啊!”
吕鹤迟夜里才回到城中,意外地遇上同样夜归的沈鲤追,对方骑在马上调侃她:“这是去了哪里,这么晚,你的驴都跑累了。”
吕鹤迟为了代步快些,花钱租了驴子。
“小郎君又为何在此处?”
沈鲤追下马,牵住她的驴,“公务。”等她下来,把缰绳一并交给左符,向她身后望去,“怎么就你自己?”两姐妹形影不离,今天却没看到吕遂愿。
吕鹤迟轻叹一声:“愿儿找了一份差事。”
听周家老儒生这么说,一群人都跟着他手舞足蹈往山下涌去。
山道本就窄小崎岖,春日砖石又潮湿,不知谁家的娘子被挤出了山道,只听随行的年长女使颤声叫着“救人呐!我家娘子掉下去了!”
“哎呀,真的有人落山了~”头戴帷帽的女子吃惊地捂着嘴。
风吹过,帷帽里露出一双灵动美目,眼底有对称的痣。
吕家姐妹对视一眼,吕遂愿便大喊:“让出路来!”说罢解下腰间麻绳,熟练打结找固定处。
对惯常翻山越岭采药的吕家姐妹来说,随身带着绳子已经是习惯。况且安江的山比起西南已算得上平缓,此处宫观又临近山脚,人应无大碍。
吕鹤迟以斧柄绕绳控制下落,吕遂愿手持柴刀砍落杂枝,又有旁人热心帮忙,两人很快一前一后下到山中,循声找到一位哭得满脸泪花的姑娘。全身有不少磕碰,脚扭伤,幸运的是腰脊均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