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宛鸣鸠(10)+番外
我紧紧握着阿七的衣裳,他或许感受到了我的紧张,温声道:「公主放心,殿下已烧了北狄的粮草营,誓要在今夜生擒北狄王,他派我来寻你,要我务必将公主送到安全之地。」
他话音落,我的心方算落了大半。
我侧目去看,我们奔在无边际的原野,风吹草弯,夜幕低垂,我伸出一只手,觉得自己,在这一刻,握住了风。
我们在草原跑了一夜,天边鱼肚白渐现时,我们停在了一处溪流旁。
阿七在给水袋灌水。
夜寒露重,辛劳紧张一夜,他的唇色白到极致,我看见他走路的姿势不大对,似乎脚受了伤。
我心中一动,他朝我走来,将水袋递给我。
我看着那双眼睛,在这一刻,似乎有久远的记忆重合。
似是有些难以置信,我试探地拿出怀中那枚陶罐,轻声道:
「阿七哥哥,你的脚受伤了。」
那双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睛有了一丝波澜,却是沉默无言。
「往后,叫我名字吧,阿七哥哥。」
七岁时,他的父亲救了我,他给了我人生第一份善意。
经年辗转,我未曾想过,我们会这样重逢。
我不知他为何离开他的父亲,为何会跟了沈砚。
但我不会去问,亦如他也从未问我,当年那个逃荒落难的小女娃,为何会进了宫,还担了郡主的名号。
第16章
阿七带着我回京城。
阿七说,沈砚已将北狄王枭首,北狄大势已去,大魏已夺回当初失守的两座城池,待战事彻底平息后,他就会回京。
我忽然想起那日,我说我喜欢他,但我也知道,我们不会在一起。
他是大魏的储君,未来的皇帝啊。
我想余生自由,我不属于皇宫,那里,如今已没有我再留恋的东西了。
我在心底想,沈砚,若两相陌路,祝君安好。
所以我在一个寻常的日子,支走了阿七,我们在驿站歇息,他为我去买糕点,我偷走了他的路引,坐上了去江南的马车。
阿七不是寻常人,让他在驿站延误几日,也足够我离开了。
可我没想到,没有路引,他还是那么快就追了上来。
我以为,他要强行带我回京的。
可他只是对着我淡淡一笑:「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帮你呢?」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抛下一切,跟着我去了江南。
我们住在一处莲塘附近,对外以兄妹相称。
江南多细雨,匆匆已是半年过。
我和阿七在檐下听雨打莲叶,剥莲子时,有戏水的小儿在欢歌。
他们光着脚踩水,笑声融在这浅浅细雨中。
他们在说,北狄彻底败了。
民间小儿皆知,荣安公主与太子沈砚里应外合,火烧北狄粮草,生擒北狄王。
他们唱到最后,有撑伞的书生路过,长长哀叹:
「只可惜,荣安公主死在了北狄,太子少年英雄,夺回两城时,却被混在百姓中的北狄奸细所伤,那刀上有毒,太子带伤征战,回京述职后,一病不起,如今已魂归天地。」
沈砚死了?
莲子掉落在地,我怔怔站起身,只觉胸中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我跌倒在地……
第17章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有一紫衣少年,他坐在小小窗沿之上,庭院杏花飞舞,几片花瓣落入他的肩膀,他眉如弯月,明眸如星,浅浅笑意望着我:
「小落冤,和我一起去江南采莲,可好?」
他如春山冬雪一般,对着我如清风朗月般笑,我看到他眼中深深的柔情与爱意。
可我看着他,却越来越模糊。
他似乎在离我远去。
我的视线被眼泪封住了,心口疼痛,难以呼吸。
我后悔了,我应该回京城的,这样,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那一觉睡得很长,我醒来时,阿七陪在我的身边。
我问他,沈砚,是真的死了吗?
他望着我,沉默许久,给了我答案。
我没再问了。
我出了屋,荷花清香,莲叶层叠,那个约我一同采莲的少年郎,还会来吗?
不远处的巷子传来吆喝叫卖莲子的声音,我循着声音去。
一场细雨陡然而至,绵绵雨丝落下,沾染额前碎发,我走上莲湖上的廊桥,看见一个俊美的紫衣少年撑着一把青色油纸伞朝我走来。
我怔怔站在原地,心口呼吸骤然一滞。
那把青伞撑过了我的头顶,少年手指轻柔抚过我额前发丝,语带嗔怪:
「怎么这般不听话,下雨了也不知撑伞?」
我仰头望着那双梦中的眉眼,眼也不敢眨。
「沈砚,我想你了。」
我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他亦紧紧地拥住我。
「嫁给我吧,落冤。」
……
我和沈砚成婚了。
在盛夏的江南,我们约定,一生不再分离。
沈砚如今已不是大魏的太子,战事平息,至少未来几十年,百姓都能安居乐业,不会再有生灵涂炭。
他和他的父皇母后说,他要离开京城,请原谅他不孝。
他是帝后最疼爱,也是最争气的皇子,可他如今,却说自己不愿再做太子。
他要将皇位让给自己的弟弟。
皇帝大怒。
他没告诉我,他是以死明志的,他说自己一定会走,还有人在等他。
多年生养之恩,他享受了皇室荣华富贵,可家国危难之际,他亦做好了为国牺牲的准备。
如今他还活着,生死不论,他想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最后,是太后赶来了,他劝说皇帝,放了沈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