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宛鸣鸠(5)+番外
抹好药膏,穿鞋袜时,一道黑影陡然出现在雨幕之中。
能在皇宫里来去无踪的人,能有几人,我起身看去,竟是阿七。
廊下灯火微茫,他淋了雨,一身湿透,立在离我方寸之远,黑夜的灯火映照那双好看的明眸,他神色无波道:「奴奉太子殿下之命,来请郡主帮忙,写一封祝词代赠长宁公主。」
沈砚让我写祝词,这听起来十分荒谬,还是深夜命阿七来,明日长宁公主就要大婚了,阿七说完后,便沉默安静地望着我,我便也没再多问什么,转身回到屋里,燃灯提笔。
窗外雨声淅沥,我坐在案前,提笔良久,却又不知,自己竟何能书。
或者说,自己有何资格。
我抬起头,想对在廊下等待的阿七说,这封祝词,我写不了。
他不知何时已行至窗前,突然开口道:「郡主不必多思,真心所祝,已是世间至诚。」
我看着他的眼睛,忽而觉得那张分明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带了微微关切的笑意。
我复又垂下头,是了,沈砚或许是觉得我的字好,这封祝词是以他的名义相赠,她不会知道是我所书,亦不会因我影响心情,若真能给她带去祝福,本就是我心中所愿,不是吗?
我再度提笔,脑中思绪翻涌,一封祝词落笔而生--
银镜台前人似玉,金莺枕侧语如花。
白首齐眉鸳鸯比翼,青阳启瑞桃李同心。
文窗绣户垂帘幕,银烛金杯映翠眉。
笔停再绘,云中双鹤
江水泱泱,芦苇丛边,一叶扁舟,佳偶双倚扁舟之上,远山雾霭重重叠峦,新人悠然相依,云中双鹤相伴于扁舟之侧,山水天地,人鹤逍遥。
卷轴合封,放置锦盒之中,交由阿七手中。
我从屋内寻出一把伞,他本欲拒绝,我开口道:「盒子进了水,便不能用了。」
他这才接过伞,转身离去时,我叫住了他:「阿七,我们从前,是不是见过?」
黑夜里,他脚步顿住,背影显得格外孤寂,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轻声道:
「郡主,你的东西落在外面了。」
我顺着那道目光看去,廊下栏杆上,放着那只小小陶罐。
再回头时,他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第7章
长宁公主的大婚在京城热闹了三日,宫中之人皆有赏赐可领,一大早,阿婉便和西殿的小宫女们去排队领彩头和赏赐了。
本就清冷的西殿也变得更加安静了,一场春雨过后,树上杏花已被吹落大半,看着半片光秃秃,庭院里也少了许多生机。
我在窗前案几上抄经,这是我每日,唯一可做的事。
院中本有几缕微弱阳光射入窗中,忽然一片阴影而至,遮住了阳光。
西殿外没有宫人,沈砚这次来得悄无声息,他坐到窗沿上,阳光打在他半张面庞,给他眉眼渡了一层暖黄光晕。
似是觉得刺眼,他抬手挡在眉眼之上,一只玉簪被轻轻搁在案上,白玉通体清透,色泽饱满,一看便知,是上等白玉所刻,然而簪上所刻之花,却略微有些粗糙,不像是有经验的匠人所刻,连是什么花,也看不大清。
我看向沈砚,有些不明所以。
他迎上我的目光,神情却不似之前那般调笑,有些我看不懂的认真:
「送你的谢礼,多谢你替我写祝词。」
「那幅画,姑姑很喜欢,还特意挂在了书房正壁。」
我点了点头,低眸继续抄经。
沈砚仍旧坐在窗沿上,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挡了我的光,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只得再度看向他,他却朝我轻轻抬了抬下巴:
「喂,我送你的簪子,戴上给我看看,好不好?」
我目光瞥向那只玉簪,心里觉得有些莫名地怪异感,虽然在宫中,金玉首饰并不缺,但我素日不出门,所以几乎不会佩戴钗环,更别说是男子送的。
于是顿了顿后,我轻声道:「多谢殿下的好意,我收下了。」
本以为如此说,这人应当能满意离开了,谁料他却忽然蛮横起来,一手拿起玉簪,一手扶住我的脑袋,强势且不容拒绝地按住我,把那只玉簪插入了我的发髻之中。
随后轻轻跃下窗沿,隔窗两手扶案,望着我得意地笑:「甚美,甚美。」
我几乎是石化在原地,脸蛋红了个透,这也让他愈发得意,伸手勾了勾我的鼻头:
「沈落冤,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我在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推开,随后关上了窗。
我立在屋内,莫名地紧张喘息,窗外笑声飘荡许久后终于静默,最终,那人隔着窗,语气忽而又变得正经认真起来,似乎还隐隐带着一股温柔,隔着窗,听他道:
「小落冤,下次再见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我打开窗,微风吹来,吹散了面上几分燥意。
我听见胸腔里的砰砰心跳声,有些不明白为什么。
菱花镜前,我看着发髻间的那只玉簪,忽然觉得脸又再度热了起来……
第8章
我觉得自己,似乎生了一种奇怪的病。
一看到那只玉簪,便会脸红心跳不止,于是我将那只玉簪锁入妆奁中,眼不见,心就不烦。
每日抄经静心,似乎很有用。
但很快,我就发现,我的病又发了。
因为沈砚又来找我了,他来西殿来得愈发频繁,每次来,都会带来不同的东西。
每次来,他都会坐在窗沿上,叽叽喳喳似个话痨:
「小落冤,这是京城一品斋新出的春水杨花糕,你尝尝,好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