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宛鸣鸠(8)+番外
我知道二十年前大魏同北狄便起过一场大战,当时先皇还在世。
那时的北狄还未如今日这般强势,只因我大魏有一百战百胜的将军,常义。
常义将军用了三年的时间,将北狄打得节节败退,最终北狄送来降书,再不敢跨过乌原河。
可就是这位为大魏立下赫赫战功的常义将军,却在回京两年内几经贬黜,那些史书上写他后来意图谋反,最终被斩首。
如今大魏没了常义,北狄卷土重来,如今的陛下为了这场战事焦头烂额。
太后娘娘近来出了宫,听闻长宁公主同她一起,去往大昭寺为国祈福。
而我能做的,似乎除了抄抄经书,为那些前线征战的将士祈祷,也没别的了。
慈安宫的人少了大半,西殿更是冷清,夏末的夜晚,突如其来下了一场暴雨,我于隆隆雷声中惊醒,我起身去关窗时,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沈砚背着身子,站在廊下,不知站了多久。
我心中波涛汹涌,立于窗前,小声唤他:「殿下。」
他回头,俊美星目却不似往常,神色庄严而沉重。
他没有如从前那般靠近我,依旧立于原地,四目相对时,他轻轻笑了笑:
「落冤,抱歉。」
他的话没头没尾,可我什么都明白。
太子殿下有一身的好武艺,幼时自请随舅父一起,长于军营。
如今他已过半百的舅父在边境征战,中了敌首一箭,生死不明。
我望着那双有些疲惫的眼睛,摇了摇头:「殿下,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庭院风雨交加,惊雷滚滚,电光穿透云层,映得廊下身影忽明忽暗。
屋内烛火明明灭灭,沈砚翻窗进了屋。
风雨如晦,他将我揽入怀中,我靠在他的胸膛,听到了狂跳不止的心跳声。
他没说话,我也没开口。
良久,他伸手抚向我的发间。
头顶传来清浅的笑声:「你戴这簪子,很好看。」
我的脸再一次炸了个通红,他送我的玉簪,白日里我不敢戴,只敢在夜里偷偷戴着睡觉。
一着急,我捂着脑袋就往后退,不想撞到了凳子,身子不稳就要摔倒。
沈砚动作极快,搂住我的腰间,心跳快得就要飞出。
我不敢看他了。
他扶我站稳,声音低低:「落冤,我要走了。」
他要走了。
分离是人生一道艰难的课题,书上说,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我会平安归来的。」
最后的最后,他在我额间,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第12章
一夜风雨,天光大亮。
听闻,沈砚擅自离京了。
身为大魏的储君,他要以大魏太子的名义亲征北狄。
陛下龙颜大怒,命人将皇太子捉回,只因他已派人同北狄求和,他信奉的是长生道,两军交战,生灵涂炭。
听闻在此之前,沈砚已同他起过争执,他命人将沈砚禁足东宫,却不想如今他竟私自离京。
前线战况如何,我不知,但京城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辗转三个月后,依旧还无沈砚的消息传来。
太后已回宫,我如从前一般,每日抄写经书。
时值岁秋,西殿来了一位太监,陛下要召见我。
我入宫近八年,除了太后以外,他是唯一知悉我身份的人。
帝王威严不可侵犯,太监引我进殿后,便引退了殿内的一众宫女内侍。
我长伏于地,上首的帝王一身明黄龙袍,冷峻又沉肃。
「沈落冤,你可愿去和亲?」
我在这时抬起头来,第一次,看清了眼前这个帝王。
他虽是在询问我,但话语里,是绝不容被质疑的帝王威严。
我想到几日前,太后召我,说不日,陛下会下旨,封我为公主。
那日,太后看着我,目光深沉:
「孩子,你生来便是一场冤孽,陛下派去求和的使臣已经归来,大魏送去一位和亲公主,割让两城,两邦签订十年止戈之约。陛下膝下几位待嫁公主尚且年幼,哀家提议,可封你为公主,送你和亲,哀家想,这也不失为一场赎罪,当初,哀家带你回宫,命人教导你读书识字,是因为,你多少,也同哀家有血缘,多年相伴,哀家知道,你是个心思澄明的好孩子,你与砚儿的纠葛,哀家也知道,你可知,砚儿是我大魏的希望,一国太子亲征沙场,若有意外,我大魏的脊梁便再也立不起来了。」
太后神色寂寥,那串伴她半生的佛珠突然断裂,似有征兆。
我看着眼前帝王,心底是无比的清晰与明白:
「陛下,一国安危不会系于女子之身,我愿意和亲,是因为想给边境战士一个得以喘息的机会,北狄有备而来,大魏今时不敌,不可一世不敌,太子殿下心怀天下,他想守住大魏的城,更想让那些百姓明白,大魏没有抛弃他们。」
「陛下或许不忍战事连绵,生灵涂炭,但更应明白,一时的安稳,绝不会是一世的安稳。」
话音落,我重重叩首。
我不知面前的帝王如何想,但或许他已然有所触动。
宫墙几许深深,太后娘娘说,沈落冤生来一场冤孽,所以她引我赎罪。
可我记得,有人说,冤同宛分化而来,宛之可言,宛彼鸣鸠,翰飞戾天。
我或许做不了那展翅在天上的鸟儿,但这困顿一生,我也想,为自己飞一次。
第13章
我受封荣安公主,即将去往北狄和亲。
和亲前日,我拜别太后,谢她八年收容教导之恩,才会有今日的沈落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