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沈夷清他们知道了这事,总说秀竹大概看上了我,满眼爱慕,见我就脸红,让我纳她做小,我对秀竹的确有某一瞬的忍俊不禁,却还远没到要与她怎样的地步,并未放在心上。
“但后来母亲叫来父亲,两人一同质问我为何毫无教养,不知廉耻,竟在柳枝巷偷养外室,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卖豆腐的狐媚女人。
“我不愿说出原委,也不能说,加之心情愤郁,便不曾辩解,承认我就是养外室,还说了十分激怒母亲的话。
“母亲果然被我气到,便请出了祖父,我本就知道自己故意与母亲作对,面对祖父自然不可太猖狂,虽未辩解太多,却也乖乖认错,祖父就说真要纳小,也要等正室进门。
“我当时想,事情已经闹到这样,纳秀竹也不错,反正她也是个乖巧的姑娘。
“既然她成了我的‘外室’,那沈夷清等人便不好再将她当丫鬟使,所以我另置了一间宅子,让她住进去,又寻了个妈妈照顾她,你见过,就是那天来府上找我那个冯妈妈。
“从此之后,她几乎就真成了我的‘外室’,但只是名义上,这就是我与她所有的事了,我们从未有任何逾矩之事。
“后来我就同你成了亲,我……”
他顿了顿,说道:“我想我是第一眼就对你倾心,不知是为你的美貌,或是是端庄,或是你身上那股书卷气,又或是你紧张又强作沉稳镇定的模样……总之越往后,我就越沉沦,越想和你天长日久,年年岁岁,做一对情投意合的恩爱夫妻。
“正因此,陆九陵之事才让我嫉妒与愤怒,我接受不了你心里可能有别人,还因此而想过放下对你的感情,想过冷漠待你,可受折磨的却是我自己。
“我知道我那天质问你的语气并不好,说了很多过分的话,明明我想过无数次要怎么和你说,却就是没忍住,之后许多次我都在后悔……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弄成了这样,我甚至想,是不是我一直不提这件事,让它烂在心里,我们还可以好好过……”
“瑾知——”
他望向她,恳切道:“秀竹的孩子不是我的,她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会送走她,我也绝不再提陆九陵之事,而我是想和你好好过一生的……你对我……真的没有任何情分吗?”
程瑾知仍然看着天上的明月,许久没说话。
她总是这样,似乎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在意。
他缓缓回过头,心底的绝望到达顶点,觉得也许他们真的只到这儿了。
就在他以为她仍不会回应,而他也该默默离去时,却听见她的声音。
“我曾在这个庄子里,在我现在住的房间里,等了你一整天。”
他蓦然抬眼看向她,几乎就想问:“什么时候?”
而她则缓声道:“人人都说我写字有天赋,但我从十二岁就几乎放弃,将大量的时间用在理家、做女工,看账本这些事上,只为成功被侯府看上。
“其实当年我并不觉得委屈,反而我
是开心的,我很努力在学那些,因为我早听闻益阳侯府的表哥天之骄子,凤表龙姿,是世间少有的少年郎……哪个少女不想嫁个好夫君,不爱慕英伟俊秀的望门公子呢?
“我自知自己容貌不差,针黹女工诗词书算都拿得出手,却还是紧张忐忑,怕被那位天下无双的表哥看不上。
“那年中秋,我终于到了京城侯府,为那一天一言一行我都练习过无数次,连气息都怕出错……”
秦谏大震,一颗心紧紧揪着,一动不动看着她。
她神情落寞下去:“后来果然姑母对我满意,老侯爷与老夫人也对我满意,当即就订下了婚事,但我在侯府待了四日,那位表哥却未露面。
“他们说他课业繁忙,与同窗去外地求学,实在走不开。
“我将信将疑,觉得再忙,怎能连这样的事都走不开?可大人们都这样说,我只能相信,告诉自己表哥是大才子、是有大抱负的人,岂能如我一样如此得闲。”
第56章 求表哥成全
秦谏张了张唇,几乎想说什么,却觉得无可辩驳。
久久以来,他从未想起这些事,他以为他们的开始是在洞房花烛夜,事实是那一夜她才开始映入他眼帘,可在她那里,关于他这个人的印象从十二岁就开始。
程瑾知继续道:“后来婚事订下来了,我回了洛阳,到重阳,到腊月,你都不曾登门,我母亲劝我,叫我不要多想。那年我二叔祖母在这庄子上养病,腊月时母亲来看她,我也一同来了。我们在这儿待了三天,听说你腊月二十也会到伊阳,姑母来信,让我们在庄子上多留两天,也许你会来拜访。
“母亲很紧张,我也很紧张,那一天妈妈给我打扮很久,天明明很冷,却不敢穿多,连吃喝也不敢放肆,我们从早上等到午后,又等到晚上,你并没有来。
“当天光渐渐黯淡,我终于确定你就是不喜欢我的,就是不想接受这婚事的,这婚事是姑母的意思,是程家毫无骨气的攀附。你,乃至老侯爷、老夫人,都是倨傲的态度。
“那天我很伤心,很难受,我也是个清高自傲的人,却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傲气。
“然后在那天傍晚下起了雪,一行队伍找到了庄上,求见母亲。是江州陆夫人,她曾在姨母家寄居,与我母亲做过两年邻居,她因探亲而羁留洛阳,又遇生病,只好求宿于我们庄上。
“也就是那一日,我最失意、最难过的时候,遇到了风华正茂,才华横溢的江南陆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