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氏嘴皮子动了下,话到嘴边还是又咽了回去。
是。
对伯父来说,就是这么一回事。
自中馈交由阿骏媳妇,岑氏再不能轻易动各处银钱,也就不能像从前一样供给伯父。
总归是断了的银钱,伯父说起来不痛不痒,但……
“两年前若不是您催得紧,”岑氏深吸了一口气,不满道,“我为了替您周转、自己生生熬出病来,若不然,岂会叫儿媳妇拿走中馈?
就算如此,我还是想办法替您把那五千两扣下,那三箱药材您转手也是个不错的数。
没成想,杀鸡取卵,那就是最后一笔,还留下了今日的隐患。
若中馈还在我手里,怎么会叫陆念说查就查?”
岑太保正饮茶,闻言把茶盏重重按在了桌上:“你也不用指桑骂槐,你觉得当初害你丢了中馈,但老夫可没有杀你取卵的意思。
你与其与老夫逞口上威风,不如仔细琢磨琢磨你那个继女,能把账盘明白的人,绝不是简单的疯子、蠢货。”
见岑氏面色微变,岑太保顿了顿,才又语重心长起来:“说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岑字。
你有今日这一起,家里托举你许多,别急着否认,你应当知道老夫指的是什么。
而老夫能走到今天,同样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今日遇着困难事,你且想办法稳住陆益,你那点事不过如此。
反倒是老夫这儿,不得不想办法补偿薛文远,他损失最大,损了棋子损了人手,明明白白地损!”
岑氏暗暗咬住了后槽牙。
明着说理,暗着威胁。
伯父不愧是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人物,一套一套的。
“我听说,”岑氏稳住心绪,“薛大人对阿琅有些意见,闹得阿琅还回家哭了。您这次扶他一把,也叫他晓得,亲戚便是亲戚。”
岑太保不理会她的挑拨之语。
说到底,麻烦是岑家这头惹给薛家的,哪里还能做什么“拉扯”的人情。
“老夫还是那句话,藏好尾巴!”岑太保交代着,“以后做事多思量,吃不准的就来问我,再自作主张,当心连老夫都保不住你!”
岑氏从书房出来,倒是没再垮着脸,一路往外头走。
遇见人时亦客客气气打招呼,说些问候的家常话,这股劲一直憋到她上了马车、顷刻间松下来,整个人半瘫着靠坐着。
李嬷嬷忙扶住她:“您这是怎么了?”
“他叫我藏好尾巴,”岑氏咬牙切齿,“他自己难道就没有尾巴?还叫我小心陆念,我怎么没看出来陆念她……”
话说到一半,岑氏止住了。
几个念头闪过脑海,炸得她脑袋里火花四溅。
她扭转头盯着李嬷嬷。
李嬷嬷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不由心慌:“侯夫人?”
“你昨儿夜里说陆念什么来着?”岑氏问。
李嬷嬷讶异得“啊?”了声。
她昨晚上说姑夫人的话,那可太多了。
可岑氏一瞬不瞬盯着她,李嬷嬷只能努力回忆,许久道:“疯虎?”
“不是。”
“没有章法?随心所欲惹人笑话?还有、还有眼皮子浅。”
岑氏的嘴角抽了下。
没错!
就是眼皮子浅!
昨日听到这句话时,那股子不对劲、又好似有些熟悉的感觉,她这时候总算明白过来了。
陆念闹灵堂那天,把棚子都闹塌了、最后都只讨了个春晖园。
当时李嬷嬷也这般鄙夷过陆念。
居然放过了查银子和药材,只要院子,不是眼皮子浅又是什么?
可今日再回头看,其实是她们弄错了。
春晖园是春晖园,但药材和银钱,陆念也没有放下过,若不是早早就琢磨着,怎么会被她寻到万通那头?
“好一个陆念!”岑氏用力拍了下车厢,恨恨道,“与我玩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李嬷嬷好不容易领会了岑氏的思路,惊讶道:“您是说,她拿春晖园当幌子,实则……”
姑夫人若有这本事,早些年岂会毫无还手之力?
蜀地余家,到底教了她什么?!
岑氏没空骂余家,她一门心思琢磨陆念:“西街一间酒肆,对她来说可有可无,便是不砸秋碧园,她也能从阿骏手里要来。
铺子就是个添头,那她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春晖园里,陆念正喝甜汤。
许是心情舒畅,她今日胃口极好,午饭比平日用得都多,半下午的,又要吃点心。
那甜汤是碗红豆沙,灶上一直炖着,豆子化开,又滤去了豆皮,只余粉化了的芯子。
毛婆子搓了些糯米小圆子进去,再添了点芡,浓稠香甜。
陆念一面喝、一面与阿薇说笑:“人做事都有目的,不想被人看出来你真正的目的,那就放个假把式。
她如何想得到,我要铺子是装点门面,真正的目的是叫她搬离秋碧园。
即便她想到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也想不到搬院子这上头去。”
阿薇弯着眼,笑得比红豆沙还甜几分:“那菡院位置真不错,就在我们东南侧。
冬天吹的西北风,我看了天色,今夜里风不会小。
您等我好好招待她。”
“是得多招待,”陆念颔首,“谁让父亲和阿骏,不是心瞎就是眼瞎。”
真瞎了一个,装瞎的一个。
陆念去砸秋碧园的时候就知道,仅仅论银子,父亲不可能把岑氏怎么样,毕竟,父亲不缺银子。
再者,中馈早就交给了阿骏媳妇,岑氏连罚都未必挨得上。
要让岑氏付出代价,最终还是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