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下官也是有心无力了,定西侯府那位不省油啊!”
“那日把薛波咬出来时,她就在顺天府,亲耳听得明明白白,下官已经尽量拖延了,但她三五天催一回。”
“主要是万通那儿着实不干净,发现了的问题弄得下官也不能睁只眼闭只眼,真是不办也得办,毕竟下官这乌纱帽……”
“那祖宗再闹,下官架不住她!”
杨大人揣度着岑太保的反应,硬着头皮说话。
岑太保深深看着他,一盏热茶下肚,才缓缓开了口:“顺天府依法办事,老夫理解。
说来你们也辛苦,眼瞅着要封印了,手上还担有一堆事。
别的话老夫就不说了,杨大人多抓紧些,事情查明白了,该放就放、该关就关,别大过年的还没个定数,叫薛大人在后衙一住就要住到来年开印去。”
杨大人点头道:“下官晓得、晓得。”
说完了,他顶着岑太保锐利的目光退出来,大步不停往外走,一路走出正阳门,才在寒风下松弛了肩膀。
天上日头淡,他又出了一身冷汗,叫风一吹,他不由打了个哆嗦。
而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都什么事!
刚那些话真是说得他浑身鸡皮疙瘩,态度谄媚,却都是和太保对着干的。
那薛文远抓都抓了,他却还得去岑太保那儿表一表“忠心”,这和灵堂里吹唢呐有什么区别?
要他自己说,肯定是能装死就装死。
岑太保不主动来提薛文远的事,他就躲在顺天府衙门里迅速把案子办了,真正的一泻千里,年前盖印递上去,先过个好年再说。
可镇抚司那儿叫他一定要吹这个唢呐!
杨府尹天不亮爬起来擦乌纱帽,在得罪岑太保和得罪成昭郡王之间,他咬咬牙选择了前者。
太保权重,能叫他翻不了身,但朝堂条条框框,太保要公报私仇也得讲究下体面。
郡王矜贵,听说在御书房里都是我行我素、不羁得很。
真把他得罪了,镇抚司想处置哪位官员,直接拖进去就是。
诏狱那地方,公报私仇轻而易举,哪怕最后全须全尾把他送出来,他也得在里头过个大年。
不远处,轿子正候着。
杨府尹上前去,起轿了,他闭目沉思。
说到底是薛文远行事不端在先,顺天府依规矩办事在后,他办他的案子,办成什么样,不怪他!
冬日夜长,西街上已然是灯火点点。
广客来的生意中规中矩。
闻嬷嬷关上雅间的门,轻声说着外头消息。
除了贴上封条的万通和被带走的薛文远,还有薛家状况。
薛少卿在顺天府“做客”,薛家暂时没有被围,只遣了几个人手守门“照顾”,出入有个消息。
闻嬷嬷道:“岑琅回了太保府。”
陆念今日想吃甜的,阿薇就把醋花生换成了虎皮花生。
糖霜裹着干脆的花生仁,陆念时不时来一颗,闻言道:“她回去搬救兵?她能搬得动?”
“自找出路而已,”阿薇笑道,“您上回教她‘和离割席回岑家’,此前犹犹豫豫的,今日大事不好,或许就想通了。”
“我敢教,也得她敢学,”陆念嗤笑,“她可不敢孤身和薛家谈和离,岑太保不会答应她,她若一意孤行……”
陆念说到这里顿了下,转头问阿薇:“她那点儿斤两,现在还能做什么?”
阿薇道:“当尼姑?”
说曹操、曹操来了。
岑琅提着裙子,闷头沿着台阶上来,一路冲到厢房外头,她的丫鬟都跟不上她。
门关着、却没有紧闭,岑琅激动着一推,便看到了坐在桌边怡然自得的陆念。
“你满意了?!”岑琅尖声道。
看着盛气凌人,可那声音抖得厉害,足见心中恐惧。
岑琅心里乱得很。
薛波被抓后,薛家里头就压抑着,她看公爹与丈夫脸色,日子并不好过。
她求助过祖父和胞弟岑瞻,也到定西侯府求助过姑母岑氏,却没有得到任何实质的帮助,只能继续绷紧了弦。
这根弦,在今日知道公爹被顺天府带走后就断了。
薛府门外也守了人,岑琅不想坐以待毙,想起那日陆念说的“和离割席”,急匆匆赶回太保府。
明面上,回府救援,实则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她不想被薛家连累。
祖父还未散值。
岑琅只能和母亲哭,和祖母哭。
哭不出个结果,只哭到了祖父回府,她劈头盖脑挨了祖父一顿训斥。
“愚不可及!”
“树还没有倒,猢狲就要散了?”
“你快快给我回薛家去,没事都被你哭出事来!”
岑琅孤立无援。
她不能赖在娘家不走,真把祖父惹极了,说不定就把她五花大绑、塞入马车送回薛家。
于是,岑琅想到了岑氏。
可听说岑氏已经叫陆念母女赶出了京城,岑琅越想越无助,性子上来,到侯府打听了陆念行踪,急急寻了来。
陆念凤眼斜乜,似笑非笑:“我满意什么?”
岑琅恼及了她这般看不起人的模样,几步进了雅间。
那丫鬟喘着气上楼来,见这般状况,忙不迭回身关门,警惕着看着陆念。
“夫人……”她小声劝。
岑琅挥开了她。
心中有个声音在叫嚣,岑琅想发难,想学陆念砸秋碧园一般砸雅间,可她迎着陆念、心底里不可避免地发怵,以至于她根本不敢从陆念碰得到的东西下手。
桌上的茶盏碗碟,她不敢碰,可左右再看,这雅间里朴素极了,一无挂画二无摆件,光秃秃的墙面、空荡荡的博古架,岑琅无处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