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本事!
绝不是摆样子的花架势。
阿薇手中不停,嘴上与陆致说“故事”。
“知道我收拾过多少只鸡吗?”
“余家刚开始出事时,府里厨娘多,供品都有人操办,后来死的人多了,越来越邪乎,别说厨房里做事的,外头请人来杀鸡、人家都怕晦气,也就自家庄子里的庄户还硬着头皮做事。”
“还活着的余家人补身体的,给过世的那些做七摆贡的,还有忌日宴请的,别管客人来不来,也别管来的是地上客还是地下客,反正宴席照样得摆出来,不能少了场面。”
“我当时住在庄子上,从看着庄户杀鸡到自己去杀鸡,不知道拿回去的鸡最后算是谁的席面。”
“古有词‘临池学书,池水尽黑’,将那洗笔砚的池子叫作墨池;庄子里有一池,杀的鸡太多了,鸡血都没人稀罕了、全往池子里倒,池水尽红,我管那处叫血池。”
陆致半张着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信。
他愣愣看手中笔缸,嫣红的鸡血如有千斤重,压得他胳膊都抬不起来。
脑袋懵懵的,陆致想,引墨池说血池,拿笔缸装鸡血,这两母女果然是一脉相承的疯癫!
有病极了!
“我累了。”
一门心思摆在拔毛上的刘管事猛然抬头,看向说话的陆念。
姑夫人站得歪斜,一副浑身不得劲的样子。
刘管事又看了看守着陆致的闻嬷嬷,突然想起家祭那日的经过,他把灯笼塞给另一位管事,去屋子里搬了两把圈椅出来,请陆念与桑氏坐下。
陆念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道:“去春晖园说一声,小厨房的火先点起来,等下还要炖鸡汤。”
刘管事迈着两条腿出去了。
不多时,那只鸡已经褪去了黑羽,光秃秃的。
阿薇起身,指挥起了另一位管事。
那管事的思绪黏稠如浆糊,放弃思考,表姑娘交代什么他便做什么。
把木盆里的水倒空、冲刷去粘在盆壁上的碎毛,再把盆翻过来、底面也冲洗得干干净净,最后把木盆倒扣着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阿薇把鸡再放上去,又拿起了刀。
陆致一看到刀光就发怵,哆嗦了下身子:“你又要干嘛?”
“去骨,”阿薇答道,“整鸡去骨,叫你开开眼。”
另一厢,才往二门上递了话回来的刘管事在小院门口遇着了几个人影。
那几人也没有打个灯笼,影影绰绰的,险些让刘管事失声大叫。
待仔细一看,他心头一惊。
其中一人是定西侯,侯爷背着手,一张严肃的脸上透着几分无奈、几分尴尬、几分烦闷又有几分着急,精彩纷呈得刘管事想拿算盘来拨一拨,再观另两人,管事心倏地沉下去。
竟然是成昭郡王和亲随。
且不说王爷为何大晚上突然登门,但自家儿孙这幅怪异的杀鸡场面叫人看了去,难怪定西侯面色如此难看。
院内,陆致见了定西侯,惊喜极了,张口就要求援。
咚!
刀尖没入盆底,银光奕奕。
陆致看了眼直立的刀,又看了眼要裂不裂的盆,喉头一滚,把“救命”又咽了回去。
阿薇没有拔刀,从那木箱里另取了一把刀,以盆底作案板,摆弄起了鸡来。
“先去四尖,爪尖、尾尖、翅尖、嘴尖。”
陆致下意识偏转头,被闻嬷嬷扶着脑袋又转回来固定住。
“大公子,”闻嬷嬷笑眯眯地,“我们姑娘这手艺可不是谁都能站边上看的,您站好了、看仔细,回头也能与人说说心得体会。”
陆致只能眼睁睁看着阿薇下刀。
斗鸡最凶的爪子,有着最威风漂亮的长羽的尾巴,扇动着能腾空的翅膀,啄一下就出血的嘴喙,一一被刀切去。
每切一下,都让陆致跟着心惊肉跳。
“去骨要从爪子开始,若是不去爪上的骨,鸡做熟了也是直伸着挺尸,”阿薇一刀落在鸡爪内侧,划开皮,问道,“你有没有见过挺尸?”
陆致不想回答,却也不敢闭眼。
这对主仆铁了心让他看,闭上眼睛也会被掀开来。
“剌一刀,用刀跟压个豁出来,”阿薇说着放下刀,将那爪子提起来,“再这么一掰,这骨头就与上头的断开了,接下来拿刀子顶着,捏着皮一扯、一蹬,咔的一声,你看就出来了。”
阿薇拿着给陆致看:“算在人身上,这是你的小腿骨。”
只看鸡爪去骨、勉强还算过得去,拿人来比、还比的是他的小腿骨,陆致倒吸了一口冷气,觉得自己的腿都被刀跟锤了一下。
两只鸡爪去好,阿薇指了指翅膀:“现在是你的胳膊,小臂。”
陆致一个冷颤,把笔缸放在桌上,用手掌不住搓发麻的胳膊。
“再在颈部来一刀,把颈骨斩断,只断骨、不断头,而后从这儿、就是你杀它时割的那个刀口,把颈骨就这么抽出来。”
陆致没忍住,怪叫一声,双手猛然抱住了自己的脖子。
第17章 你爹还等着你的孝心
在今日之前,陆致从来没有想过,杀鸡竟然是这般恐怖的事情。
要说阿薇故意折腾那只已经咽气了的鸡,好似真谈不上,可要说大刀阔斧的速战速决,那又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阿薇下手太细致了。
不拖沓、很麻利,但就是让陆致毛骨悚然。
阿薇手上不停,口里也没少了解说。
“还是这个你杀它的切口,刀尖往里,把鸡翅这里的关节给它切开,”
“捏着皮,就这么贴着骨肉往里下刀,脊梁骨这处的皮薄,一定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