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就是这般幼时记忆,比起炸得表皮酥脆的春卷,阿薇更偏爱未炸的。
可惜,陆致来晚了一步,热油已经冒泡了。
阿薇让他等着,把春卷下锅去,另留了只未炸的给陆致尝味道。
在阿薇回京之前,陆致从来没有进过厨房,哪有机会吃这刚包好的,此番新奇接过去咬。
皮韧馅鲜,但他更喜欢炸过的油香。
春卷炸得金黄,阿薇捞出锅装盘,领着陆致往雅间里去。
陆念瞥了一眼不速之客,道:“吃归吃,别把屑掉地上,不然你擦地。”
陆致的脸刷得涨红了:“我又不是三四岁!”
“我知道啊,”陆念道,“你要是三四岁,我该让你系饭兜。”
陆致:……
他放弃和姑母说道理,憋着气连吃了三只春卷,看了眼干干净净的桌面与地面,眉梢扬了扬。
阿薇看他得意,便问:“你找我说什么事?”
思及来意,陆致整个人蔫了下去,问:“黄宇他们家怎么被抄了啊?他们还没来得及拿状纸告我们吧?”
陆念听得直乐:“他家敢拿你母亲的状纸来告你?他黄宇挑衅在先,是个什么好东西?你还担心他?”
“不是担心,我和黄宇闹翻了……”陆致有些别扭。
阿薇看出来了,但没有戳穿他。
半大不小的孩子,哪怕闹翻了、以前也是玩伴,陆致不会落井下石,但也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明明是勋贵子弟,在书院里有跟班,出门在外谁都客气恭维,习惯了“高人一等”,结果突然间就翻天覆地了。
谈不上挂念,更多的是茫然与不安。
“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
陆致一愣,抬头看向说话的陆念。
《诗经》,他自是学过的。
陆念放下筷子,道:“公侯伯爵,也是皇臣,忤逆了圣上,抄家也不过是一日之间。
谁都有可能倒下去,包括我们定西侯府。
如果不绷紧皮,不审时度势,指不定哪天就是灭顶之灾。”
阿薇垂着眼不说话。
陆念看了她一眼,又与陆致道:“一个杀人害命的侯夫人,若继续留着她,等全天下都知道的时候,会怎么看待我们陆家?看待你父亲这个孝子、你这个贤孙?”
陆致倏然瞪大了眼睛:“那全天下会知道吗?”
“会,”陆念笃定道,“我不会让我母亲的死埋于尘埃里,你呢?你希望你祖母的死被一条大被盖过去吗?”
陆致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我是不指望你父亲了,”陆念叹了声,咬了口春卷,嘎吱一声脆响,她咀嚼了咽下去,又道,“还是得看老头子,总不能把这个重担扔给你吧?”
说完,陆念又夹了个春卷,递到阿薇唇边:“楼塌起来有多快,你是知道的。”
阿薇眼睫颤了颤,舒了口气,笑道:“是啊,很快的。”
金家如此。
岑家,必定也如此。
阿薇咬春卷的时候,闻嬷嬷进来了。
她看了眼陆致,凑到阿薇耳边,低声道:“郡王爷来了,在隔壁雅间坐着,要了些菜,还问您在不在,好似有事寻您。”
第101章 我先替她赔不是(两更合一)
阿薇过去,敲了敲门。
元敬来开的门,客客气气地问候了声。
进厢房,阿薇一眼就看到了沈临毓。
斗篷早解了挂在一旁架子上,他着了身青色暗纹的圆领窄袍,长发束冠,比往日看着多了些许闲适气。
他没有点酒,只叫上了润喉的饮子,因此也就没有下酒的小菜,等着热菜上桌。
阿薇把手中的盘子放下,道:“先前给我母亲和表弟炸春卷,一盘不够吃,叫厨房又另炸了一盘。刚送来还热着,分了半盘来给王爷尝尝。”
沈临毓道了声谢。
他忙了个通宵,才从镇抚司衙门出来,腹中饿着。
几只能垫一垫的春卷正合适。
说来,这不是沈临毓第一次尝阿薇的手艺,且这盘春卷、阿薇只做了一半、最后的炸制是厨子完成的,但想来是阿薇第一次当面看沈临毓吃。
沈临毓吃饭的速度算快的,却不会给人匆忙急切之感,只看举止就知道此人出身矜贵。
他眉宇舒展,叫人很难只一眼就从表情上判断合不合口味,可稍微细细观察,还是能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寻到答案——是喜欢吃的。
阿薇的目光移开了,心想:与郡王爷一道吃饭,难怪那一桌子极辣的菜,外祖父都吃完了,毕竟,想拖拖延延着少下两筷子,都显得嘴挑又麻烦。
热菜也做得了,翁娘子帮着送过来。
沈临毓垫过春卷后,便没有再动其他的,放下筷子与阿薇说正事。
“万通镖局的那些人,顺天府年后就会判了,”沈临毓道,“也是封得快,万通今年没有来得及盘账分钱,还有不少现银在。
令堂丢失的那笔银钱与药材,既最终查到走的万通,年后便寻杨大人说一声。
银子应是能拿回来,药材就只能折价了。”
阿薇先应了声“好”,转念一想,又问:“万通要赔付的银钱应该不止我母亲的吧?”
“不止,”沈临毓实话实说,“年后定罪,顺天府会另出告示,此前在万通那里吃过亏的,但凡有凭证都能去衙门记下一笔。再者,万通是大镖局,分号遍布底下各州府,之前也催着各地衙门一道查了。”
话说到这儿,沈临毓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万通的家底厚实,虽说往上头一层层的孝敬了很多,但大小掌柜、总镖头也是富得流油,余姑娘不用担心令堂先拿了赔银后、其他势弱的苦主就分不到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