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模糊糊地,岑睦听见眼前的人问着。
“我那表弟年后换了书院,才刚去不久,与同窗关系一般,岑公子以前去过书院吗?可有知交好友?”
屋子外头,翁娘子哄睡了小囡,正不远不近守着。
有小二跑着来寻她,小声道:“郡王来了。”
翁娘子一愣,正要抬步去前头迎客,就见那帘子一晃,沈临毓已经从大堂挪步到了后院。
廊下灯笼光淡,翁娘子一时没有看清沈临毓的神色,只觉得那月色笼着的人满是疲惫。
沈临毓抬眸看了眼那亮着灯的屋子,从半开的窗户里,他看到了趴在桌上的岑睦,和坐在桌子另一头、镇定自若的阿薇。
说来也怪。
他竟然从余姑娘的姿态里看出了点气定神闲的样子。
这叫沈临毓不由失笑了声。
翁娘子上来前,讪讪笑了笑:“您……”
“我有事寻余姑娘,她既有客,我等一会儿就是了。”沈临毓道。
翁娘子“嗳”了声,又道:“那您去楼上雅间坐吧,还是前回那间,姑娘空了、我就同她说。”
“不用,”沈临毓拒绝了,目光向着那处,语气听不出情绪,“我就在这里等,以防万一。醉酒的人容易失态,他毕竟是岑太保的孙子,你们轻着重着都惹麻烦,我来动手,岑太保不敢随便找我麻烦。”
翁娘子先前守着就是这意思。
既然郡王这么说了,她从善如流,从厨房搬了把杌子来。
沈临毓便在廊下坐着。
他也不干等着,取下了腰间的佩剑,长剑出鞘,银月映照下、剑身熠熠。
一手握剑,一手拿着帕子,他慢条斯理地擦拭。
明亮的剑身映出沉敛的眉眼,专注又清冷,只有时不时地抬起眼帘注视那屋子状况时,眼底的冷意才会稍许淡下去,只留下沉静。
也就是在这样的沉静里,沈临毓注意到余姑娘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气定神闲。
里头不知道说到了什么,余姑娘的身子绷得很紧。
她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愤怒。
与上次他说错话时、被余姑娘甩脸色的气截然不同,现在这种愤怒波澜壮阔,骨子里压都快压不住了。
见状,沈临毓的手指不由地失了下力道。
剑身低鸣。
他回过神来,夹住长剑,止住了它的龙吟之声,而后下意识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
沈临毓看到余姑娘的肩膀稍稍舒缓了些。
他以口型称了声“抱歉”,把长剑收回了剑鞘。
阿薇早就留意到沈临毓来了。
岑睦醉后话很多,几乎是问什么就答什么,说出来的话让本就对事情有所预期的阿薇都气得发闷。
刚才那声剑鸣把她从怒火中拖了出来,同时,也让她松了一口气。
真出了变故,总能多个助力。
虽然八成用不着,但这就像是备席面时多预留的那一桌菜,有这一份在,客人多了也不会手忙脚乱。
阿薇又定了定心神,问岑睦道:“所以是彭家算计了公子?”
“可不是!”岑睦拍了下桌板,“说好了你情我愿的事,他家却想倒打一耙,简直莫名其妙!”
第116章 这就是恶有恶报!(两更合一)
灯花啪的一声响。
阿薇拿剪子拨了拨灯芯,低垂的眼眸里映着跳动的火光。
“倒打一耙?”她的声音里带着好奇与关心,“你让那家人给打着了吗?”
岑睦扶了下发胀的脑袋。
他自认为喝得不算多,但人却有些晕晕沉沉的。
喝了酒的身子发烫,烧得他皮肤微红,且管不住嘴。
“我和彭禄身份有别,起先并不熟悉,但这不是因为我看不起出身不如我的,而是他们与我相处,各有各的不自在。”
“要么自卑束手束脚,要么另有目的的讨好,大家君子之交,过得去就好。”
“彭禄在那些人之间与众不同,他年长我好几岁,功课不错,待人接物不叫人讨厌,他主动与我示好,我才与他往来。”
“我还去他家拜访,每次登门都是各色礼物,从没有空手去的时候,他们起先也热情,后来彭禄春闱着凉、落榜,我还去探望过他,又给他请大夫。”
“他说自己运气差,又说若是我下场考试定不会遇到像他这样的困境,这话其实没有错。”
“进贡院要查验文书,名字出身都在上头,我身为太保之孙不可能受人为难,可这不是我的错,余姑娘你说,会投胎是我们这种人的错吗?”
“再说,科举够公平了,才有那么多普通学子一步步往上爬,就像我祖父,他当年也没有什么家世可言,靠着自己在科举中杀出来,几十年后托举全家人。”
“彭禄学问不差,虽然折戟,但再考就是了,他金榜题名,他的儿孙不也受益吗?”
“你看,我对彭禄算是尽了同窗的心了!”
“后来他来寻我,说感激我开导他,请我去家中吃酒,我提着酒菜高高兴兴去了。我那日喝得有点多,彭禄说他妹妹也要感谢我、与我敬酒,我自不好拂了姑娘家的面子。”
“这难道不是你情我愿?我没有硬来,彭芸自己贴上来,她要不愿意,她母亲兄长就在隔壁,她怎么不喊不叫?”
“彭家就这么一院子,有什么动静一清二楚,我和彭芸做什么,另两个也不是聋子,他们根本没有来拦,第二天我离开时彭禄还送了我。”
“那之后,我好一阵没有去彭家,彭禄带话说彭芸惦记我,可我实在没空,我给了他一大把银钱,让他给家里买些好吃的,再给彭芸买个珠串镯子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