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毓在试探那条线,李崇又何尝不想知道线在哪儿?
十年前他能取胜,十年后,他可不敢说自己还能生搬硬套着再来一次。
李巍又把酒满上了。
手指摩挲着盏沿,李巍暗暗想,看吧,五哥还在犹豫。
李崇喝完了手中这盏,没有再让添,直接就把酒盏覆了过来。
“都说无巧不成书,”他掀起眼皮子,极其镇定、又极其平和地看着李巍,淡淡道,“我很同情周沅和敬文伯府,但生死有命,他的三位未婚妻未必不是因病去世。
八弟,你别说的好像她们真是被害了似的。”
李巍听了一愣,复又问:“那仵作不是说很像中毒吗?”
“既知道背后有临毓在推,这中毒之说能信几分?”李崇问,“我们刚才说了那么多,你其他的都看得透彻,怎么在这处一叶障目?
一来许是病故,二来便是中毒、也不就是你五嫂害的。
你别自己绕进去了,先给定了罪。
谨言慎行,没得给你五嫂惹不相干的口舌是非。”
李巍放下了酒盏,敛眉低头。
垂在桌上的手不由重重攥了下,又松开。
他听出来了,李崇在点他。
李崇晓得他的推波助澜,李崇也不是全然信任他。
有保留,有谋算,有想法。
谁不是呢?
皇家从来无亲情,掏心掏肺的,谁有第二套心肺能在被人背刺后保命?
临毓?
全心全意为废太子出力的临毓就是个怪胎!
当然了,还有一句话是“此一时、彼一时”。
他和李崇当年可算是“亲密无间”、“携手共进”。
那么临毓和李嵘呢?
也许有一日……
虽然,李巍想,他还真不乐意有那么一日。
思及此处,李巍又抬起头,嘴角一咧冲李崇笑了起来:“五哥说的对,是我糊涂了,我自罚一杯。”
第205章 只有我们疯子才懂(两更合一求月票)
秋夜风凉。
灯火通明的镇抚司衙门里,一单间牢房里,也摆了张小台面。
元敬把食盒里的吃食一样样摆好,又斟了两盏酒,这才退开几步、守在一旁。
沈临毓不疾不徐落了座,对着另一侧比了个手势:“国公爷请。”
安国公眼神阴沉地看着他。
他这些时日越发消瘦了,整张脸瘦得脱相,脸皮垂下来、显露出一道道褶子,眼角更是搭拉得厉害,以至于眼睛看起来都小了许多。
但就是那么小的倒三角眼,只够挤下黑色的瞳仁了,看人时瘆人极了。
沈临毓却是面不改色:“从前叫惯了,这里没有外人,也懒得改口了,我还是叫您国公爷。
您已经看过圣上的圣旨了,说实在话,我不清楚您有没有料到,反正我没想到圣上判得这么重。
除了早先被我扣下的章夫人和岑淼,圣上……”
沈临毓摊了摊手,甚至还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上路前再吃一顿好的吧。这些菜是我问过章夫人后特地安排的,她说您爱吃这些。”
安国公思索了片刻,还是入了席。
他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煨鳗,慢慢品了品,道:“可惜凉了。”
“条件有限,比不得您以前府里方便。”沈临毓道。
安国公把几样菜肴都尝了尝,问:“哪家铺子出的?”
“正阳门外挑了家老字号,”沈临毓抿了口酒,道,“不是广客来的。
说来,您设计陷害了金太师,和阿薇姑娘是血仇。
先前她愿意出力气来虚与委蛇,现如今您可不值当她亲自下厨了。”
“说到底就是‘利用’二字,”安国公看着沈临毓,道,“我没有用了,王爷也当心步这后尘。”
“您是指像章大人那样?”沈临毓丝毫不介意地笑了下,“借力打力本就理所应当,她能利用任何人,当然也能利用我。
不是我自吹自擂,我自认为还挺有些用处。”
安国公冷声道:“王爷不要忘了,算计金伯瀚的是我、这没错,但下旨杀金伯瀚全家的,是圣上,是你的亲生父亲。
金家那丫头和我是血仇,与王爷难道就不是血仇了吗?”
话音落下,安国公死死盯着沈临毓,本以为会在这年轻人身上看到一些动摇。
这世上男女感情最不值钱,远不及利益仇怨。
但是,最上头最上当的就是这些年轻人。
把心意捧出来,不管不顾地讲什么“真情”,过几年一看全是笑话。
安国公本以为沈临毓也不会免俗。
能为了她出头,在书道会上几句话把振礼弄得下不了台面,郡王爷对金家丫头多少还是有些情谊的吧?
而这种情谊里掺杂血仇,安国公不信沈临毓会毫无忐忑。
可偏偏,沈临毓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波动。
“哦?”安国公微微往前倾了些身体,因靠近而略微放大的满是褶子的脸看起来愈发唬人,“所以王爷也不过是在利用她?”
沈临毓耸了耸肩。
他和阿薇姑娘的事,需要和安国公争来辩去吗?
在阿薇姑娘眼中,他沈临毓也就是个合适的、好用的、利益一致的盟友,相处久了多了些信任,但还远不足以让阿薇姑娘考虑“血仇不血仇”。
他要做的、能做的,是做一把有用的好刀。
不趁手的刀,不配想太多。
沈临毓另起了话头,或者说,这一头才是他的目的。
“五皇子妃的娘家,文寿伯府,应家近来也在头痛脑热。”
“敬文伯三公子不信自己克妻命,开棺验了未婚妻的尸骨,据仵作说,确实有被毒杀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