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清了清喉咙,笑容无奈地与沈临毓道:“父皇很不高兴,让我约束岳家。我是能体谅岳母找人的急切,但闹上于家去、确实也不占理。”
沈临毓便道:“舅子姨姐多了,难免的。”
李崇闻言,笑着拍了拍沈临毓的肩膀:“你就说风凉话吧,等你娶妻了就知道,不管是皇亲贵胄还是平民百姓,亲戚关系是最头痛的。
怎么说也是我岳母,讲轻了怕无用,讲重了也又不合适。”
沈临毓关心地建议道:“让皇子妃出面呢?毕竟是她的母亲,她好开口些。”
李崇的笑容里,阴郁一闪而过。
一时之间,他吃不准是沈临毓太年轻、不懂夫妻、岳家之间相处的弯弯绕绕,还是这人心里明镜一样、嘴上却胡乱建议。
想到陆念母女几次出入五皇子府,回回把应聆说得气急败坏,李崇想,沈临毓应该是故意的。
也是。
执掌镇抚司,能拿捏住那么多老狐狸的心思的人,岂会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愣头青。
甬道这儿很是冷清,但也绝不是能针尖对麦芒的地方。
况且,李崇确实没有想好要如何握准与沈临毓交锋的那个度。
“算了,不说那些了,”李崇自己搭了个台阶,脸上依旧和善,“过几日陪我吃酒,别说不来。”
沈临毓拱手应了下来。
两厢告辞。
沈临毓继续往御书房去,李崇背着手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念头起起伏伏。
夜里落了一场秋雨。
伴着呼呼的夜风,京城的天越发冷了。
应蕊缩着身子靠坐在床上。
自从被于家夫人抓到后,她就一直被关在这里。
眼睛被蒙上了,嘴里塞着帕子,四肢被捆绑在这架子床上,起先她还有力气挣扎,饿了几顿后就彻底“老实”了。
没办法,挣不动也喊不动。
看顾她的嬷嬷只给她一丁点食物,一张薄被子,确保她死不了、逃不走。
应蕊精疲力尽之余,又被淅淅沥沥的雨和鬼叫一样的风声弄得心惊胆战,几乎要崩溃了。
于家夫人再一次踏足这屋子时,见到的就是这么狼狈不堪的应蕊。
嬷嬷把应蕊口中的帕子取了,又解开了眼上的布条。
突然改变的光线刺激得应蕊眼泪滚下来,她不由自主闭紧眼睛,才能缓解些刺痛。
“在这儿住了几日,想明白了没有?”于家夫人问她。
应蕊不语。
于家夫人又道:“前几天我见到你母亲了,她冲到于家来,我没让她进门,和她在西街上大吵了一架。”
应蕊愣了一下。
于家夫人没有隐瞒,几乎算是原原本本地把经过都说了一遍。
“在你的命,和她自己的命之间,她竟然犹豫了。”
“可能这就是多子多女的人吧,我若有机会拿命换阿娴的命,我根本不会眨一下眼睛。”
“当然,也可能是她知道,哪怕她认下罪,你也洗不干净吧?”
“你丈夫的反应告诉我,你也有份的。”
应蕊偏过头去,一副不听不理的样子。
于家夫人不疾不徐。
她准备了很多话术,不信撬不开应蕊的嘴。
“你不做声?为什么呢?”
“他们都放弃了你,你现在这样,是你也自己放弃了吗?”
“用你的命,去填你一家人犯下的罪恶?”
“毕竟,我想得到当年真相、实在太难了,你闭紧嘴,你家里人或许就能高枕无忧了。”
“应该会有人感激你的吧?”
“比如你的丈夫,他正好可以和他父母和好,不用再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少了你,想来他父母一定能接受回头是岸的儿子。”
“比如你的幼妹,她还是大富大贵的五皇子妃,说不定还有机会更晋一步。”
“你倒也不用挂念父母,兄弟姐妹多,他们自会替你尽孝……”
应蕊不想听,但她堵不住耳朵。
这些话就像经文,嘀嘀咕咕环绕耳边,让她心烦意乱。
“你不用挑拨!”应蕊张口道。
她的声音沙哑,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于家夫人依旧面不改色:“不是挑拨,是互利互惠。”
“我的下策是拿你抵命,我死了以后对我女儿也有个交代,当娘的已经尽力了。”
“我儿子儿媳孝顺,孙子也不错,老头子以后有他们伺候,我没什么别的心愿了。就是与你同归于尽,我也没有放不下的。”
“但你的下策是什么?”
“你闭口不提当年事,你的结局只有一个,就是被我杀了泄愤。”
“你是死了,但你的儿女还小,你丈夫一定会续弦,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你舍得吗?”
“当年下手害阿娴的是你吗?”
“罪责讲轻重,衙门里判案还有个主犯从犯之分,你只要不是主犯,我放过你啊。”
“我追究的是文寿伯府,又不是一定要和你一个出嫁女过不去。”
“说起来,我好像也不一定能奈何得了文寿伯府,你们应家毕竟有一位皇子女婿,他出手一护,我真的能做到吗?”
“这么看来,你说,我是不是还是干脆杀了你算了?”
说到这里,于家夫人从袖中取出了一把匕首。
利刃出鞘,银光闪得应蕊的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您别这样!”她哭着喊道,“您女儿她、她肯定也不想看到您为了她杀人的。
您想与我同归于尽,可您也说了,我妹夫是皇子,杀人就是一匕首的事,但毁尸灭迹怎么办?
您被抓到了,那整个于家,您说的孝顺儿子儿媳,还有不错的孙儿,都会被治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