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您该听的是您自己的想法。”
“娘娘,您更该多爱的是自己。”
“爱自己,听自己真正的心声,明白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说到这里,阿薇也不等顺妃反应,偏过头去问陆念:“母亲,我现在和娘娘说这些,是不是有些迟了?”
“迟?怎么会呢?”陆念笑了起来,凤眼明亮,“只要仇家还没有变成一抔土、一牌位,那就永远都不迟。”
顺妃告辞了。
嬷嬷扶着她走出去,她抬起头,看了眼淡淡的月光。
很多很多年前,她也见过这样的月。
那年七月头,京中办了一场水戏。
她的身边是六皇子,对方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之意。
但她的眼睛落在了不远处的另一艘船上。
那上头是还是皇子的荣王、和后来的荣王妃,黑暗里船影朦胧,而她觉得很亮,她能看到他们依偎的身影。
母亲说,都是做妃子,又有什么不一样……
马车缓缓驶离了广客来的后巷,驶向了皇城。
顺妃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老了,但她也曾经十四岁。
十四岁的少女,被催熟的爱慕心,又因永庆帝的登基而入宫。
她过了相对得宠的几年,然后是“看透”了,被永庆帝伤害的心愈发感念曾经,那条不曾踏足的路显得美好无比。
像是烟雨江南,越朦胧,越美丽,越让人恨不能一头扎进那山水之中。
可到头来,有个十六岁的少女告诉她,她只是不够爱自己而已。
她的这几十年,到底追求了什么,坚持了什么,又辜负了什么?
眼泪从她的脸庞上滚落下来,顺妃哭着道:“嬷嬷,我最辜负的,是我自己吧?”
第227章 那就都毁了吧(两更合一)
西街上的热闹还未尽散,附近几条胡同都已经安静了下来。
陆念和阿薇一道走着回观花胡同。
风吹在身上,陆念抬手紧了紧披风系带。
阿薇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扶着陆念,轻声问:“您说,刚才这些话,能说通她吗?”
“能,”陆念说得很笃定,“我也没有全胡说,她那性子,和阿骏真的差不多。”
说好听些就是“顺从”,说难听了就是“盲从”。
这种“从”是一种习惯,听一月,便会听一年、十年,中间愣是不会去想拐弯的事。
不管身边有多少分散小道,就只会认准眼前的那一条,一直走到撞墙。
陆骏的墙是陆念给他砌上的,满面墙上用岑氏的血些写满了“继母是凶手”、“你蠢你就是帮手”的话。
于是陆骏无路可走了,被陆念踹一脚,现在又沿着“家和万事兴”、“只要你不乱指手划脚、这个家就和了”、“上有爹、前有姐、边上有妻子、下面有儿子,你在中间当一个废物就是对这个家最大的贡献”这么条定下来的路一步步走。
顺妃亦然。
她这几十年沿着“爱慕荣王”、“李巍要多听荣王的话”、“先把太子拉下来”这样的路走。
而李巍落在镇抚司手上、脱身无望就是她的那堵墙。
“她混沌了,”陆念冷声道,“她要不是觉得四周都是浓雾、自己看不清楚,又怎么会来寻我们?”
“所以,我们不用和她分析利弊,直接踹上一脚,让往东就是往东,就行了。”
阿薇颔首。
最混沌的时候,有一条隐隐约约的路,自然而然会走上去。
顺妃若是个善于思考的人,就不会让李巍走到成为弃子的这一步了。
论直觉、论看透人性,陆念当真好本事。
“路已经指给她了,”阿薇道,“之后如何,就看她怎么理解‘仇人’了。”
谁是她的仇人。
当结局已经注定时,她最想拖下去的那个垫背的,到底会是谁?
这个问题,顺妃也在不停地问自己。
她最恨的是谁?
是废太子李嵘吗?
是步步紧逼的镇抚司和沈临毓吗?
还是永庆帝?
躺在宽敞又显得空荡荡的宫室的大床上,顺妃辗转反侧。
她赶在宫门关闭前回来,想先去御前复命,但她没有见到永庆帝。
永庆帝去新宠宫中了,并不在乎她到底从巍儿那里问出了什么“内情”。
顺妃只得作罢。
秋风重,吹得窗板响动,顺妃坐起身来。
没有唤宫女嬷嬷,只自己安安静静坐在床上,脑海里翻来覆去的都是那么几句话。
“母妃,我又是为了谁在做嫁衣?”
“走到这一步,您后悔吗?”
“娘娘,您更该多爱的是自己。”
如滚滚波涛,席卷而来,她站在垮塌的堤坝之上,躲无可躲,只能被卷入水流之中,顺着被冲下去……
而更多的声音又涌入了她的脑海里。
祖父母的,父母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劝说她,是她早在数十年前就听过的话。
时间流逝,但那些话语刻在了顺妃的心中。
也有永庆帝的。
还是皇子的他的告白,她头一次侍寝时、他的高兴,再往后好的坏的,亲近的疏离的……
天色蒙蒙亮时,顺妃长叹了一口气。
她想了一整夜,想不出荣王究竟与她说过什么?
那几封留驻了爱慕之意的书信,顺妃一直留在宫外,多年未读,却能倒背如流,可除此之外呢?
她甚至不知道,荣王爷写下那几封信时,究竟是怎么样的神色。
顺妃重重咬住了嘴唇。
“若真在意,就不会让您的独子掺和巫蛊案了。”